李桑若的話,帶著魚死網破的憤怒。
好像突然就捅破了這一層若有似無的窗戶紙。
馮蘊隱隱興奮,察覺到裴獗身體緊繃,覺得自己簡直喪心病狂。
逼他在老情人麵前表態,比殺了他還難受吧?
“臣無此意。”
裴獗表情冷漠,高大的身軀凜然而立。
“臣對朝廷忠心耿耿,沒有二心,更不曾辜負先帝托孤遺願,不知殿下何出此言?”
“你……”
這是裝不懂嗎?
李桑若道:“既然忠心,為何忤逆哀家?”
裴獗道:“臣不是韋錚,更不是宋壽安。先帝托孤於臣,臣奉詔輔國,當忠於國事,而不是房事。”
李桑若臉色一變。
“你說什麼?”
裴獗冷眼,“臣已娶妻,夫妻和睦。殿下若肯祝福,臣亦當謹記先帝遺願,為大晉鎮守邊疆,為陛下匡扶社稷,為朝廷鞠躬儘瘁。若殿下不肯……”
李桑若突然淚如雨下,“我不肯你要如何?”
裴獗:“做不成良臣,那便做罪臣。”
李桑若身體晃了晃,不可置信。
她死死盯住裴獗漆黑的眼睛,怎麼也看不穿。
“將軍想好了?不要福澤子孫,彪炳青史,寧為一婦人淪為反賊,行大逆不道之事?”
裴獗盯住她,一字一頓。
“不是造反,是勤王。”
幾乎不帶感情的話,粗蠻無禮。
宛若撕開了李桑若最後一層遮羞布,敞開在麵前。
她嘴唇微顫,“裴郎好狠的心。”
裴獗:“臣言儘於此,何去何從,殿下定奪。”
李桑若喉嚨發苦,撕裂一般乾澀到疼痛,仿佛要透過四肢百骸,想吐,卻吐不出來。
此刻,她才算明白,父親是對的。
一個手握重兵的大將軍,有卓絕的軍事才能,悍勇善戰,那就是一頭會吃人的雄獅。
不能寄希望於對方的忠義。
忠義是會變的。
一旦他不能做她李桑若的裙下之臣,不能為他們李家所用,就一定要想方設法除去。
不然,終成大患。
“去吧。”
李桑若隨手將楠木手串丟在簍子裡,語氣乖戾冷漠,麵上卻浮出一絲笑容。
“看到將軍和夫人恩愛無間,哀家也為將軍高興。無論如何,將軍也算是成家了,免了京裡那些流言蜚語,說哀家誤了將軍終身……”
這話讓人不舒服,又挑不出什麼錯。
同時也表明了她的態度,做出了選擇——
祝福裴獗,讓他做良臣,而非罪臣。
馮蘊覺得還是冷靜下來的李桑若像個對手。
方才那幾乎要哭出來跪在裴獗麵前求恩寵的樣子,像什麼話?
“臣謝殿下。”
裴獗說話向來簡潔。
不願再跟李桑若糾纏不清,更不願意讓馮蘊偷偷看熱鬨,徑直抱著馮蘊從李桑若身邊走過去,邁出門檻。
不遠處,是三三兩兩的使臣和隨從。
普遍的人心都愛瞧熱鬨,不管這些人臉上表現得多麼正經,嘴上說得有多麼好聽,其實都想看彆人的笑話,想看看將軍夫人到底是不是跟韋錚有苟且……
誰能料到,看到的是這一幕呢?
太後失控發瘋,在房裡說了什麼,外麵的人聽不真切。
但那樣哀怨的聲音,早燃起了眾人的好奇心。
一本正經地候著,等裴獗抱著馮蘊從房裡出來,紛紛上前關心慰問:
“夫人無恙吧?”
“有勞掛心,無事。”
裴獗將馮蘊的臉藏在氅子下,從中間走過去。
不料馮蘊根本不想消停,探出一張薄醉的小臉,當著眾臣的麵,突然便指向那個廂房。
“夫主……那個更衣的屋子……門裡有門,門裡有門……就跟那秘道迷宮似的……”
她說得嬌憨。
旁人隻當她醉了識不清路,說得酒話。
有人在低低地笑。
馮蘊又道:“妾沒有亂跑,是園裡的仆女帶妾進去的。屋裡連著另外一間屋子,妾想原路出來,可房門緊鎖,出不去……妾隻能往前走,屋子裡熏著香,熏得人腦袋昏沉,漸漸記不住事了,直到被夫主找到……”
她亂七八糟的說著,看似醉話,提供的信息卻很多。
園裡的仆女帶她去更衣間。
她想離開,門被人反鎖。
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很好奇。
這離奇的“失蹤案”到底是怎樣發生的?
韋司主又去了何處?
“蘊娘。”裴獗不想馮蘊在大庭廣眾下被人圍觀指點。無論是基於何種理由,他都不想讓她丟了臉麵。
“我們回去再說。”
“夫主……”馮蘊本就是借著三分酒鬨七分事,豈會在這時避讓?
何況她根本不在乎臉麵。
不要臉,才能抓爛李桑若的臉。
“你不信我?”她咬著下唇,在周遭的喧鬨聲和寒涼的夜風中,輕攬住男人的脖子,說得委屈至極。
“夫主,有人要害妾……是真的……”
“妾好難受的……要不是夫主及時找到我,還不知會發生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