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2 / 2)

“要不是瞧你這丫頭伶牙俐齒的,我才不願意就此跑一趟。”他回屋提了藥箱,示意兩位先行,“也罷,這是李某在京城的最後一回出診,日後再想見我可是不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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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脈細如絲,血虛脈緩。” 李時珍觀其臉孔舌苔眼底,又為裕王診完脈,細思一陣,方道,“結合王爺適才症狀描述,應是心脾兩虛無疑了。”

“和這姑娘說得分毫不差。”陳氏頓覺丈夫有救,心中大石落下,呼出嗓中惴惴不安的濁氣,拿了帕子拭去額間薄汗。

李時珍聞言不免驚異,以意想不到的目光瞥著在一旁靜觀不語的顧清稚:“你這姑娘倒還會瞧病。”

“可不是。”方才的驚惶褪去,陳氏早放下心來,一時沒忍住便多言了幾句,執起清稚的手腕放在掌間撫摩,“這姑娘可是王貴妃指派的宮中女醫,自是有幾分真本事!”

清稚汗顏:“見習,見習。”

“小女覺著,既是心脾兩虛,應給裕王開二十副黨參、黃芪、茯苓、酸棗仁、龍眼肉熬歸脾湯,兼以服用歸脾丸,李大夫若是不嫌小女粗陋,可否指教?”她忙接上話頭,深恐陳氏再加以言過其實的誇讚,以求知若渴的眼神凝視李時珍。

他雖不知這姑娘一臉崇拜的神情是為何,但仍擺出一副嚴師麵容,輕咳嗓子:“你既已經知曉病人夜裡失眠不得安穩,不加一味遠誌是何用意?平日還可以甘草、大棗代替茶葉泡著飲用,這你又是不知!”

顧清稚睜大雙眼:“我竟忘了這茬!若是李大夫不在,你看小女如何能應付?”

“你這丫頭!”李時珍對這素未謀麵的少女竟有一種熟識之感,頗有前輩對待晚輩的欣慰,雖是麵上責備,嘴角仍情不自禁牽起笑容,“過來,我教你如何針灸,你記著隔日便要來裕王府一次,我這幾日忙於收拾行囊不便前來,以後隻能由你代勞。”

“李大夫這就要走了嗎?我還是第一次見您呢!”

李時珍頓覺這丫頭對自己是否太過留戀了一些,分明是第一回見,那眼眸可憐巴巴的,如同那些舍不得自己走的病人。

“鄉裡父老殷殷寫信盼我速歸,怎麼,還不許我回去了?”

清稚垂下腦袋:“先生故土之思甚切,小女怎好阻礙。隻是為京城少了個當代張仲景而可惜。”

被誇做是張仲景,論哪個大夫都難免心中生喜,隻是他心裡頭甜歸甜,麵上猶然不動,口中否認道:“李某怎敢與祖師爺相比!你這丫頭,李某考考你,你可知這針應當下在哪些穴位?”

“內關、神門、唐寅、足三裡、太衝、三陰交穴,小女說得可對?”

“倒還省得我提醒,看來平日裡書背得不錯,還有一樣,平日也可下耳針。”李時珍邊收拾藥箱,將一應用具放回原位,一麵吩咐小童,“按著這姑娘的方子去開藥罷——”

言及此,他方才意識到連這位姑娘的名姓也不知,枉自攀談了那麼長的光景。

“你這丫頭喚甚麼名字?”他偏頭問。

“小女姓顧,名字叫個清稚。清水的清,稚嫩的稚。”

李時珍不禁細察她麵容,果真應了她名字,清麗裡帶了點稚氣,平日裡舉止言談卻像是知世故的。

隻是他似乎在哪兒聽過。

“李某印象中似乎有所耳聞……”冷風鑽過門縫撲他臉孔,頓悟,“日前談老夫人與我提過你,隻是近來忙著回鄉事宜,一時忘了。”

他不由得再次將清稚打量了一番,這回帶了兩分欣賞:“是個有點學識的,不過做我徒弟怕是還不夠資格。”

清稚也不急,眼波一轉,靜等他後一句:“你來得著實不是時候,若是去年,李某尚可收你,隻是如今李某不日即將離京,如何能教授你?”

“京城還有這麼多病人需要老師診治,老師您放心就這麼一走了之了嗎?”

“怎的這就叫上老師了?”李時珍揶揄。

清稚避而不答,反問他:“老師可知,學生為何未答出遠誌那位藥?”

“你又有什麼主意了?”

清稚彎了彎眼角眉梢:“因為——但有遠誌,何必當歸。”

“你這丫頭還會用典故!”李時珍哭笑不得,手指比了個三,“三個月,李某隻能留三個月,多了可就再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