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第 130 章(2 / 2)

假駙馬,真皇後 雲照君 13811 字 9個月前

一時山穀裡金鐵交鳴。

賀顧兩日兩夜未歇,其實已然有些手腳虛浮,但好在真打起來,他還是能勉力調動精神的,打到最後,十多個北戎人終於還是儘數伏誅,隻剩下了仍被宗淩架著的汗王穆達。

雖然也不是沒有傷亡,但宗淩平安無事,又生擒了穆達,賀顧心中這才鬆了口氣,他抬腳把一具橫在麵前的北戎人屍|體踹開,抬眼看了宗淩一眼,卻見他麵色有些恍惚,持|刀架在穆達頸上的那隻手臂也微微有些顫抖,已全然不複方才和北戎人對峙時的凶狠模樣。

賀顧本想見麵就狠狠削這小崽子一頓,但真見了宗淩這副模樣,心知他是這才開始後怕,又微微有些心軟了,倒也沒有立刻罵人,隻冷著臉道:“還愣著做什麼?回去了。”

語罷點了兩個隨行的兵士出來,讓他們和宗淩交接,好將穆達綁回去。

宗淩這才回過神來,遠遠看著賀顧嘴唇喏喏了兩下,像是想要說什麼,最後卻沒說出來,意識到賀顧也在看自己,卻像是被燙著了一般,飛快的躲開了目光。

賀顧看的心裡好氣又好笑,但天月峽畢竟也不是什麼太平安全的地方,能讓他教訓犯了錯的部下,故而也沒多言,隻打算著回了雁陵,再好好和這個小兔崽子算賬。

北戎漢王穆達,長得並不似尋常北戎人那般高大健壯,他個子雖高,身材卻反倒有些乾瘦,三十來歲模樣,蓄一撮小胡子,相貌瞧著有些陰鷙。

自方才兩方人馬照麵、打鬥,此人都沒有一點動靜,十分老實,也可能是被宗淩拿住了命門,想反抗也不能,這才識時務者為俊傑——

然而此刻,就在宗淩側開目光鬆手要把他交給那兩個兵士的瞬間,穆達卻忽然目色一厲,側身抬手一記肘擊狠狠打在走神了的宗淩腹部上,直打得他踉蹌後退兩步,穆達袖口不知何時忽然伸出約莫手掌長的一柄銀色短刃,動作迅捷如電,便朝著兩個兵士的喉嚨口直奔而去,立時血濺三尺。

這番變化來的太快,場上莫說旁人,就連宗淩自己也險些沒反應過來。

然而等他回過神來,穆達已然回頭看著他抬手揮刃,麵露凶光了。

賀顧疾聲道:“小心!”

他足下一點便如電般瞬息奔到宗淩麵前,抱著他迅速轉身過去。

好在賀顧反應得快,宗淩的喉嚨才逃過一劫,沒有和那兩個兵士一樣血濺當場,但賀顧便沒有那樣好的運氣了——

穆達這柄短刃,也不知是何金屬所製,極為鋒利,分明不過一掌尺寸,並不算長,卻輕易劃破了他背部的鎖子甲,叫他背上結結實實挨了一刀。

賀顧喉間一聲悶哼,那頭寧四郎征野二人卻也終於反應過來了,征野立刻衝上前來一腳踹飛了穆達手裡的短刃,寧四郎則鉗製住了穆達手腳。

一番風波這才平息。

也不知怎麼的,賀顧能感覺到背上的刀口並不深,可流血的地方卻傳來一陣鑽心一般的劇痛,不過一個呼吸的功夫,便感覺到頭暈目眩、眼冒金星,四肢無力的險些沒站住。

宗淩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也察覺到了賀顧抱著他的身體微微晃了晃,立時轉身抓住賀顧的肩膀,看著他急道:“將……將軍,你怎麼樣了?你還好嗎?”

賀顧喘了兩口氣,有宗淩扶著他才好歹沒倒下去,但儘管如此,賀顧也明顯察覺到意識正在從他的身體裡一點點流失,想開口說話卻完全答不上來。

征野看的臉色發青,低頭看了看方才那兩個破喉而亡的兵士,卻發現才不過幾息功夫,二人脖頸的傷處已然血液發黑,立時變了臉色,急道:“他|娘|的!刀上有毒!”

賀顧的大腦還來不及分辨征野說了什麼,便已然徹底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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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皇宮,議政閣。

新帝登基的頭一年,承平元年的第一個年關,宮裡卻過得並不熱鬨,一來滿朝上下都還籠罩在北地戎患、戰事吃緊的陰霾下,二則中宮無後,不僅如此,新帝的後宮也空蕩蕩連一個妃子、貴人的影兒也沒有,主持宮宴的中宮皇後沒有,新帝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個,這年節自然是熱鬨不到哪兒去的。

好在剛過了年關,北地就傳來了好消息,賀將軍初戰大捷,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就成功收回一城,一時朝中人心大振,人人臉上愁雲慘霧終於都稍稍散了,感覺終於要撥開雲霧見青天,隻要賀將軍在北地能再順利把雁陵收複,那這些日子朝堂上大家夥的擔驚受怕和憂心忡忡,便都終於能告一段落了。

最重要的是……

皇上也不會天天冷著個臉,對底下人辦的差事“精益求精”,動輒訓斥、罰俸乃至翻人八百年前的舊賬找茬了……

是的,在此之前,眾人都以為當今聖上雖然於政事上勤勉嚴格了些,但有他當年輔政先太子的賢名在,再加上皇帝的那張臉實在是迷惑性太足,隻要稍稍和緩顏色,便總讓人產生他是個仁厚寬澤、溫善的賢君的錯覺,且先帝一生馭下仁和,雖然晚年許是因著太子忤逆的緣故變得脾氣陰晴不定了些,但也瑕不掩瑜,今上和先帝是親父子,想必也是子肖乃父,一樣仁厚的了。

萬萬沒想到,自打賀統領臨危受命成了賀將軍,一離開京城,他就忽然變了張臉,倒不是說變成了如何殘暴不仁的昏君,反而恰恰更加勤政了,且不是勤政了一點點,除卻每日朝會,隻說議政閣奏事會,自高祖年間,便一向是三日一回,從未變過,然而年節剛過,新帝卻說北地戰事吃緊,國庫自先帝年間便開始連年虧空,朝事耽擱不得,議政閣奏事會暫時改成兩日一次——

議政閣有位上了年紀的老大人,朝會上沒敢說不是,散了朝私底下發了一嘴牢騷,也不知叫誰聽去傳進了皇帝耳朵,第二日便叫皇帝打發回家養老去了,美名其曰恩榮回鄉,轉頭立刻新提了個年輕經得住折騰的,破例入閣做了議政閣大臣,這一招殺雞儆猴,立時叫滿朝上下文武百官都都做了鋸嘴葫蘆,再不敢多說一個字了。

且本來也沒有什麼可多說的,皇帝勤政,於朝務上精益求精,他自己都不近女色點燈熬油的,就差在攬政殿禦案上做個窩了,對底下的人要求嚴格了些又有什麼可指摘的?這樣的賢君放眼曆朝曆代,打著燈籠還難找哩,誰又敢多說一個不是?

於是臣工們隻好有苦不能言的陪著新帝加班加點,年也沒囫圇個的過好,戶部便又要準備著給承河大營準備後續糧草軍餉,工部兵部又要馬不停蹄的鑄造補缺的火炮、箭支、馴養軍馬等一乾事宜,人人都在心裡求爺爺告奶奶的,希望賀將軍趕緊把雁陵收回來,得勝班師回朝,也沒功夫計較皇帝這樣掛心北地戰事,究竟是以國為重還是擔心出征離京的賀將軍了。

隻是常言道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雖然有眼色的人是大多數,但也總少不了那麼幾個沒眼色的,這個節骨眼上還在堅持不懈的上本催促新帝立後選秀,充盈後宮,大家夥也都冷眼旁觀著,準備看這幾個沒眼力見的傻子自掘墳墓,不想皇帝這回卻竟然叫他們大跌眼鏡,雲淡風輕的在朝會上允了,吩咐內務司可以開始著手準備新朝選秀了。

朝臣們一時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也不知道皇帝葫蘆裡賣的究竟是什麼藥,前些日子流傳的皇帝和賀將軍搞男風,而且還搞出個福承公主的離奇風流韻事,又究竟是真是假?

但是皇帝肯想通,不再鑽牛角尖了,這畢竟是件好事,這消息伴著北地連連傳回的捷報,一時也叫一個多月來愁雲慘霧的朝野上下終於舒眉展目、喜笑顏開起來。

隻有內務司新上任的管事趙齋兒趙內官心知肚明,皇帝和賀統領究竟是個什麼關係,畢竟他天天守在攬政殿,有時候聽了一耳朵的牆角,那也不是他故意的,這些事他師父——此刻遠在帝陵的前內務司管事王公公早就教過他,隻要當作沒瞧見、不知道、皇上這麼做很正常,也不要往外傳一個字,就可安穩度日,可此刻選秀這燙手差事落在了他內務司的手上,齋兒就是像裝傻也不行了。

到底選還是不選?

怎麼選?

選誰啊?

不選吧,皇上都在朝會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下旨了……選吧,皇上分明心裡就隻揣著賀將軍一個,旁的公的母的都不上心,他怕是怎麼選也選不上叫皇帝稱心如意的,且要真選出來個皇後,等賀將軍回京了,萬一和皇上置氣,那到時候他兩個床頭打架床尾和也就罷了,自己豈不是要被拉出來背鍋祭天……

齋兒心裡越發苦了。

他憋了幾日,終於決定尋個機會,趁著四下無人和陛下求個明旨,問問這選秀的差事到底怎麼操辦。

這一日正好議政閣那邊來了奏報北地戰事的折子,北地的折子皇上一向最著急看,齋兒便尋思著趁著遞折子、沾沾賀將軍捷報喜訊的光,請示一下聖意。

攬政殿裡燃著細細的檀香,一片寂然,隻有禦案上皇帝翻動奏折嘩嘩的聲音格外清晰,齋兒捧著議政閣送來的折子,小心翼翼的彎腰陪著笑道:“皇上,議政閣那邊又得了北地戰事的奏報,王老大人叫奴婢立刻送來給皇上過目呢。”

裴昭珩正在批著關於戶部清算去年虧空情況的奏事折子,先帝在時雖然朝野平穩,但是對底下的許多貪墨和營營苟利之事,其實已經是很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經常雷聲大雨點小,犯了錯通常隻要不是戳到先帝的心窩子上,都是能饒便饒了,左不過革職罰俸訓斥幾句,所以才得了個仁君的賢名,如此雖然瞧著一片歌舞升平,其實國庫卻已經連年虧空,眼下再想找補回來,絕非一日、甚至一年半載之功。

這堆爛攤子,前世裴昭珩便已經收拾過一次,此刻說是輕車熟路也不為過,但是真的擺在眼前,看著那折子上一個一個的名字,還是不免覺得火氣上湧,有些心煩意亂。

他放下筆,揉了揉眉心,閉目眼前出現的卻是子環漆黑明亮、爽朗乾淨、帶著笑意的一副劍眉星目——

這幾日也不知是怎麼了,分明也不是第一次和子環分開,但此前卻從沒有一次像這次這般心神不寧,無論朝會、看折子、甚至行走坐臥,一閉上眼便滿眼滿心全是子環的模樣。

他神情靜靜的看著奏折上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的字,實則卻一點也沒看進腦海裡,那些墨跡倒像是在他眼裡變了個樣子,明明是再熟悉不過的字,卻忽然陌生的很,如同第一次看見一樣。

裴昭珩正神遊天外,忽然聽得齋兒的聲音,恍惚了一會,才回過神來方才他說了什麼,頓時精神一振,立刻道:“是北地的折子嗎?拿上來。”

齋兒立刻依言捧著折子到了禦案前遞給他,又等著皇帝翻開奏折看了一會,才又小心翼翼的陪著笑問:“陛下,奴婢剛剛接手內務司,有件差事怕辦不妥當,也實在不明白該怎麼辦……故而……故而想和陛下請示一二……”

他字斟句酌、心驚膽戰的說完,又很有耐心的等了一會,可禦案那頭的皇帝卻一言不發,隻字未答。

齋兒心裡咯噔一聲,暗道他不會是哪裡說錯了話吧?立刻偷偷用餘光打量了一下皇帝,卻見他目光仍是落在那封奏折上,神情有些怔然,倒像是……倒像是……

愣住了?

齋兒感覺到有點不對頭了,但他話已經出口,開弓沒有回頭箭,騎虎難下,隻好硬著頭皮又問了一句:“皇……皇上……?”

裴昭珩的意識還沉浸在手裡這封奏折當中。

前半部分是捷報,承河大軍一路高歌猛進,北戎人落荒而逃,雁陵成功收複,他雖不意外,畢竟領兵的人是子環,但也一樣為此高興,可後半部分看下去……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幾乎叫他如墜三九寒天——

等看到最後一句,那短短的“賀將軍危”四個字,已然是遍體生寒。

隻是刀傷……隻是刀傷……怎麼會這樣嚴重?

那汗王刀上有毒……既如此……解藥呢?為什麼他們沒有去找解藥,而是隻發回朝廷,給他看這麼短短一句鑽心蝕肺的“賀將軍危”?

裴昭珩久久不答,齋兒已經不敢再問了,聰穎如他,也已多少猜出幾分這封奏折裡大約並不是什麼好消息,但此刻後悔也沒有用了,隻能閉嘴再不多言一個字,噤若寒蟬。

裴昭珩合上那封奏折,拿著它站起身來緩緩行到殿門前,頓住了腳步。

齋兒跟在後麵,想要打量皇帝神色卻又不敢抬頭,正自糾結著,卻聽那頭裴昭珩站在殿門前忽然道:“你去議政閣傳訊,奏事會提前一日,讓他們明早就進宮來。”

齋兒猶疑了片刻,終於還是沒敢再問選秀的事,隻低頭恭聲道了句:“是。”

便立刻悄聲退下去了。

攬政殿外滿庭枝頭堆雪,未見一點春意,仍是料峭冬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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