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封信送出去。”
“是。”
夥計將信收到懷中貼身揣著,壓了壓頭上的布帽,飛奔出了成衣鋪。
……
天子腳下,達官貴人多如牛毛,一間小小的成衣鋪子,卻能擁有幾件價值千兩的成衣,自然有它的道理。
雲安不知道的是:她的身份已經被掌櫃的摸透了,而這封信……又被送往何處?
……
雲安一回客棧就打開了空間,將送給林不羨的那條羽紗白狐氅和自己用來收藏的鴨頭裘都放到了裡麵,剩下給林威的包裹就隨意放到桌上。
雲安不是傻子,她很清楚這個時候,自己的身邊絕對不能出現豔色的東西,不過有空間傍身雲安自然是不怕的。
暮色四合,京城飄起了鵝毛大雪。
雲安決定欣賞一下雪景,順便測試一下自己新入手的這件鶴氅保暖效果如何,再次出了客棧。
……
另一邊,城北的一座守備森嚴的府邸內,書房內。
一隻骨節分明的男子的手,拿過了麵前書案上的那封沒有署名的信封。
“撕拉”一聲,隨後是宣紙抖動的聲音。
幾個呼吸後,傳出一聲輕笑,又聽那男子自言道:“外耀而已?嗬,一個乞丐……有意思。”
雲安在外麵吃了晚飯,手中拿著一串冰糖葫蘆,走在回客棧的路上,聽著不時傳來的“咯吱”聲,雲安覺得很治愈。
身為北國的孩子,雲安從小就喜歡聽踏過積雪產生的聲音,會給她一種很踏實的感覺。
鶴氅很保暖,在街上走了這麼久依舊是暖融融的,雲安很滿意。
潔白的鶴氅仿佛與周圍的蒼莽融為一體,墨色的長發一絲不苟地束在頭頂,若從上方俯瞰下來,雲安那凍的通紅的一對耳朵,和手中舉著的半串糖葫蘆,最為紮眼。
街邊某個茶肆二樓的雅間裡,窗戶被人從裡麵推開了,寒風夾著鵝毛般的雪花兒飄到了裡麵去,卻有一人從裡麵探出了半邊身子,那人趴在窗欄上,一路目送著樓下街上,舉著啃了一半的糖葫蘆白氅男子,信步走遠。
……
雲安回到了客棧,立在門口撣落身上的積雪,跺了跺腳才走了進去。
掌櫃的見雲安回來,迎了出來,說道:“姑爺,您回來了。”
“嗯,我不在的時候有人來找我嗎?”
掌櫃的麵色古怪,看了看周圍,壓低了聲音道:“姑爺,請您跟小的來。”
掌櫃的帶雲安回了她的房間,說:“小的鬥膽進來了,外麵不是說話的地方。”
“請進。”
客棧掌櫃關上了房門,雲安環顧了自己的房間,敏銳裡發現自己的東西被動過了。
“來人了?”
“是。”
“怎麼回事,我的東西被動了?”
“哎。”掌櫃的歎了一聲,繼續說道:“姑爺剛走不過一個時辰吧,京城的巡防營來了一隊軍爺,說是例行檢查。搜了咱們客棧的每一個房間,連您的房間也沒放過,那些個官爺扒開了您的包裹,看到了裡麵的那件大氅,雖然華麗了一些,好在顏色上沒出差池,小的又解釋說:‘我家姑爺第一次進京,總要給家人帶些禮物。這件鶴氅是送給老爺的,而且雖然料子和做工精美了些,一件禦寒的大氅,算不上華服,顏色也並不違製,說不定這件大氅還是送給玄一道長的呢。’那些官爺聽到小的如此說,便沒再多問。不過他們將這個房間搜查了好幾遍,最後也沒搜到什麼,才離開了。”
雲安聽完掌櫃的話,竟是出奇地平靜,意識到這一點後,雲安自己都覺得奇怪。
雖然這件事多少有些出乎雲安的預料,但她的心中,或者是某種潛意識裡,似乎已經料到了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是例行搜查嗎?”
“算,也不算。陛下剛下旨的那會兒,幾乎每天都會搜查,但過了這麼久,風頭早就過去了,小的留了個心眼,讓夥計瞧了幾眼。說是這趟街隻搜了咱們客棧。”
“知道了,謝謝。”
“小的告退。”
送走了掌櫃,雲安非但沒覺得害怕,反而輕笑出聲。
雲安心道:看來用不了多久自己就可以回家了,各方勢力應該已經注意到了自己,更有人盯上了自己。
隻是……到底是什麼時候被監視上的呢?
是成衣鋪的掌櫃的和夥計?還是在回客棧的路上?還是……一開始就被人盯上了?
……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
林不羨用了三天的時間將雲安上次提出的“股權回購製度”形成了文字版,並在此基礎上,結合林府的實際情況做了一些補充和擴展。
仔細了幾次,確定沒有檢查出紕漏後,林不羨又將辛苦寫出來的東西給燒了。
從前的林不羨雖然謹慎,但在府中多少是能鬆下來一些的,自從出了九姨娘劉氏的事情,林不羨連最後一片港灣都沒了。
分家那邊,林不彧受了傷,此事又和林不羨有些關係,林威不便探望晚輩,林不羨隻好親自去。
不出林不羨的預料,剛一到林不彧的院子裡,林不彧就給她出了一道大難題,按理說:林不羨和林不彧雖然是從堂兄妹,但畢竟都長大了,是不能輕易到對方臥房中去的,這一點林不彧不會不知道,可他就是仗著自己行動不便,非要讓將林不羨請到他的房間裡。
林不羨沒說什麼,帶著自家的丫鬟和家丁朝著林不彧的臥房走去……
林不彧見到林不羨當即化身為烏眼雞,一副要分出高低來的架勢。
“喲,原來是四堂妹,怎麼屈尊到寒舍來了?”
林不羨感到一絲無奈,說道:“三堂兄若是方便,還請到正廳與小妹一聚。”
“不甚方便,你也看到了,為了幫你跑這一趟,我的腿都斷了,還不知道會不會落下病根,要是落了疾,我定要去宗門和叔父稟報一二。”
林不羨掃了林不彧的腿一眼,上邊用竹板固定,纏了繃帶,處理的很好。眼下這個關頭,她難得名正言順地出來一趟,找林不彧也的確有一件要緊事,便耐著性子說道:“三從兄,小妹今日來是和三從兄商談賠償事宜的,若是三從兄身體抱恙,小妹就改日再來吧。”
“你說什麼?賠償?”
“是,三從兄遭逢此難小妹也有責任,今日過來,一來是奉了父親的命令前來探望,二來是商談賠償事宜的,若是三從兄不便的話……”
“當真?”
“自然。”
“來人呐,扶我起來!”
……
二人來到正廳,林不羨落座後破天荒地發布了命令,說道:“你們都退下吧,這裡不留人伺候。”
見林不彧沉默,林不彧的丫鬟和隨從也都退下了,廳內隻剩林不羨和林不彧兩個人。
林不彧一隻腿搭在矮凳上,拿眼睛睨著林不羨,不客氣地說道:“彆賣關子了,人都走光了,該說了吧?”
“小妹想問一問三哥,對如今所擁有的一切,是否滿意?”
林不彧皺了皺眉,帶著怒意反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三哥,伯父府上共有三位公子,待到日後再分家,無論怎麼算三從兄都是分家旁支,這一點就算伯父更疼愛三從兄,也不能避免。”
林不彧臉上的肌肉抽了抽,冷哼道:“誰又有你這麼好命?一出生就在宗門,即便是女兒身也能襲成家業。”
“三哥,伯父這一脈本就是分出去的一支了,再分家,能到你手中的東西怕是要更少。”
“你到底什麼意思?”
“若是有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三哥可願?”
“……你有這麼好的心腸?”
林不羨笑而不語。
林不彧沉默良久,終還是沒有繃住,問道:“是什麼?”
“隻要三哥陪我唱一出雙簧,事成之後小妹自然不會虧待三哥。”
之後,林不羨將“股權回收製度”之中,能讓林不彧聽的部分和林不彧說了一遍,並提出,她知道林不彧在分家子弟中人緣不錯,希望在下元節之前,由林不彧出麵儘力說服其他分支,信得過的兄弟們,到時候都策應自己。
林不彧聽完林不羨的計劃,雖然不太明白林不羨為什麼要花這麼多銀子買回股份,但也能猜到定有後招。
於是問道:“這件事,是你的主意,還是叔父的意思?”
“小妹不想欺騙三哥,是我的意思。”
“你是什麼意思?”
“不過是攏賬目的時候,發現府內產業已被分的太散,想要往回攏一攏罷了。”
“這麼做,我又有什麼好處?”
“事成之後,我會將三哥府上收回的所有股份贈給三哥,如此伯父一脈既得了銀子,又沒失了股份,何樂而不為?”
“這等好事?你為什麼選我?我可不認為我們倆有什麼交情。”林不彧實在無法相信,這麼誘人的事情林不羨會給自己。
林不羨隻是朝林不彧笑了笑,那笑容頗有些諱莫如深。
林不彧到底不是笨人,幾個呼吸之後他明白了林不羨的用意,驚呼道:“好你個林四,好深的心思!”
“互利互惠罷了,選擇權在三哥手上。”
林不羨為什麼選擇了林不彧?
答案,正如林不彧所言,二人之間非但沒有任何交情,甚至可以用交惡來形容。
這一點林氏各府上的人都知曉,也正是因為這樣,若是林不彧都能支持林不羨的話,勢必會給其他林氏分支釋放出一個信號——林四小姐的提議是不虧的買賣,不然林不彧絕對不會答應。
反過來想呢?即便林不彧不答應林不羨,甚至將林不羨的計劃公之於眾,林不羨也是不怕的。
因為他們兩個是交惡的狀態,這些年來林不彧已惡意中傷過林不羨數不清有多少次了,大家早都見慣不怪,也知道這位從堂三少爺對林四小姐懷有敵意,對林不彧說的有關林不羨的話,也都是聽聽則罷,根本不當真的。
這便是林不羨選中林不彧根本原因。
再加上雲安不在,府中又有林威關注著林不羨的動向,林不羨處處掣肘,正好林不彧出了事,她是奉了林威的命令來的,順水推舟。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幫助林不羨一樣,她正愁著如何不著痕跡地拉攏到人,林不彧就出事了。
……
“三哥意下如何?”
“你可要說話算數!”
“小妹決不食言。”
“哼,那我便信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