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雲安對抗安寧王府在她看來無異於以卵擊石,既然她們全家已然落入敵手,不如理智一點兒……將損失降到最低。
當然,林不羨知道雲安是絕不可能放棄營救她們的,林不羨隻是在通過這封信提醒雲安:如果將來某一刻,她們麵臨著全軍覆沒的危險,請雲安務必要保全自己……
這,既是林不羨對雲安的深情,更是林不羨理智客觀地對局勢進行分析後,得出的最佳方案。
轉眼到了“通和”二年的中秋節。
按照燕國的傳統,中秋節是僅次於春節的最大節日,是一個舉國共慶,闔家團圓的日子。
除了要準備貢品參拜月光娘娘以及賞月和吃各地特色食物外,還有一個盛大的活動——放河燈。
中元節的河燈表達懷念和追思,中秋節的河燈表示團圓和祈福,自然在百姓的心中更加重要。
各式各樣,顏色喜慶的河燈飄在水中,橋頭河邊聚滿了賞燈的遊人,沿河街道兩邊的鋪子更是推出了一係列的小遊戲,隻要幾文錢報名,闖關成功就能得到獎品,街邊的商販也賣力地吆喝著……舉國上下沉浸在喜慶的海洋裡。
突然……不知是那個耳聰目明的驚恐地喊了一聲,人群循聲望去……陷入了騷動。
不知從何處飄來大量白色的祭燈,那是中元節才會用到的河燈,在今天這樣的日子裡沒有人會放這樣的河燈更沒有店家會售賣這種河燈……
無數白色的河燈從上遊飄下,數不清楚有多少,都快要把河道給堵死了!
飄近了一看,瘮人的白色河燈上竟然還有血紅的字,皆是一些:“多行不義”“天怒神罰”“殺人償命”“乾坤顛倒”的,這種敏感又刺目的字眼。
“哇”的一聲,不知哪個膽小的孩子放聲大哭,遊人們徹底亂了……
逃走的逃走,報官的報官,收攤的收攤……
這是生活在人治社會下百姓們特有的“智慧先覺”如此情況不立刻躲起來,是會被誅九族的!
不僅淟州,燕國過半的城池都發生了這種情況,更可怕的是……各地幾乎發生在同一時辰。
淟州衙門接管碼頭的風波剛剛平息,為了進一步緩解當地百姓的恐慌,淟州衙門聯合商會和各大海行積極開展中秋節燈會和夜集,在各方的鼓勵下,幾乎所有淟州百姓都在這日走出家門,享受節日的樂趣。
可是……就在氣氛最濃的時候,所有城中河道,水渠內,都飄來了祭祀用的河燈,配合上麵的字……尤為瘮人。
淟州府衙和巡防營及時收到情報,茲事體大……不得不派出大量人力去上遊搜索,淟州港隻留下不到平日一成的守備。
就在守備軍離開碼頭的一個時辰後,漆黑的海上突然竄出一道亮箭“嗖”地一聲在天空中爆破開來,驅散了半片夜幕。
十幾艘番邦船從夜幕中露出桅杆,朝淟州港行駛而來……
堅守在淟州碼頭上的崗哨第一時間發現了異常,摸到腰間的牛角號正要釋放訊號時,一抹鬼魅般的黑影從他的身後冒出,捂住士兵的嘴巴,泛著寒光的匕首利落地抹了士兵的脖子。
黑影並未蒙麵,皎潔的月光映照下來……這人正是那日夜訪雲宅,與雲安在書房碰麵的男子。
他麵不改色,抱著士兵的身體緩緩放下,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船越來越近了,喬裝後的雲安立在海鳥號上,一隻手緊緊地抓著桅杆恨不得把手指鑲嵌到桅杆裡。
原來……這些看似返航的番邦船,都和雲安達成了協議,藏在了海上等待還雲安一個贈糧的人情!
“相先生,距離差不多了。”站在一旁的維克船長收起單筒望眼鏡,篤定地對雲安說道。
雲安咬了咬牙,低聲道:“……開始吧。”
維克船長點了點頭,手持令旗高高舉起,晃了幾下船立刻調轉了方向改為橫向對準淟州碼頭。
位置定住維克船長又下了一個旗語,四周隨之點起了許多火把,維克船長將旗子向下一揮,喊道:“開火!”
隨著一陣“嘶嘶”的聲音……震耳欲聾的炮聲響起。
瞄準的皆是衙門接手後在淟州港上修建的堅固工事……
雲安不忍地彆開了眼,耳邊傳來維克船長的聲音:“相先生,您可是許諾我們……隻要幫了你,明年淟州港就不會再封鎖了,您可千萬彆忘了。”
“嗯。”
維克船長的海鳥號猶如衝鋒號,打響第一炮之後其餘的番邦船也紛紛調轉了船頭對淟州港實施了炮擊,直到將淟州港打的近乎成了一個廢墟,半數以上停在港口的船隻受到了波及才停下。
炮火停了,港口上的幸存者匍匐出去搬救兵去了……
很快,巡防營和當地衙門以及城外的駐軍紛紛馳援淟州港,即便身處海麵上,雲安好像依舊能感受到馬蹄踐踏下,大地的顫抖。
火光連成長龍,見首不見尾……
前後不過一個多時辰竟然就組織了如此多的反擊兵力,原來一個看似平靜的淟州城,藏了這麼多兵力。
看到這個陣仗,維克船長也有些慌,詢問雲安怎麼辦。
雲安深吸了一口氣,答道:“不用怕,瞄準了岸邊的船打,儘量不要傷人。咱們現在所處的距離不在弓弩的射程範圍之內,隻要毀滅他們的船……他們就拿你們沒辦法。注意火力的精準度,儘量不要傷人……以免激起仇恨情緒。”
維克船長叫來大副吩咐了下去,船上的通信員用飛鎖的形式攀爬到旁邊的船上,傳遞這一信息。
於是番邦船紛紛瞄準了剩下的船隻開火,片刻的功夫淟州港再度硝煙彌漫,整個港口連一輛完整的船都看不見了。
不用雲安提議所有的船長都默契地命令停火,雲安把呂頌的糧倉打開分發給了這些買不到糧食的番邦船返航的糧食,但作為報答……在一定期限內這些船隻要供雲安驅使。
火炮彈是很貴的,自然要省著點兒用。
“相先生,如何?”
“差不多了,再等等看。”
雲安接到的“命令”就是搗毀淟州港上的一切工事並儘可能地拖延,前者幾乎已經做到了,至於後者這個“拖延”雲安也不知道具體需要多久。
很快各方馳援到淟州港的人手到了,他們人人手持火把,火光衝天,映紅了整個港口……
淟州知府怒不可遏,但此時的指揮權已經不屬於他了,淟州守備將軍命傳令官一字排開,朝番邦船集體喊話,喊話的內容大概是:要求番邦船報上名來,他乃燕國名將後裔,不殺無名之師,然後說了一些“趕儘殺絕”之類的狠話,雲雲。
維克船長問雲安對方在喊什麼,雲安答:“不過是些無關痛癢的場麵話,不用理會。”
一開始番邦船上的人們還有些擔心,但見燕**隊隻會喊叫遲遲沒有反擊便逐漸放鬆了警惕,有些人還肆意地嘲笑起來。
這對雲安而言矛盾又煎熬,雖然燕國不是藍星,不是她的家鄉……但燕國人畢竟有著與藍星種花家人相同的容貌特征,來到這裡五年,雲安已經建立起了認同感。
而身邊的這些看似同一陣營的番邦人,不過是雲安為了拯救家人的工具人而已。
聽著他們的笑聲和調侃,雲安感覺自己的某些東西正承受著撕裂之痛。
今日的這件事……無疑會被記載到史書中,或許曆史本該如此。
雲安隻能這樣安慰自己。
突然,雲安的瞳孔一縮,她隱約看到一樣東西……慌忙打開了超清攝像頭,拉近焦距一看……果然是!
難怪對岸的將軍隻打罵戰,原來是“緩兵之計”!
雲安當機立斷,對維克船長說道:“通知所有船舶,立刻後退,馬上!”
打開超清攝像頭後雲安才看明白,那些支援的人紛紛站在了焦土之外,換言之就是他們都站在了火炮的射程範圍之外,當然如果船舶繼續前進還可以擴散覆蓋範圍,但同樣也會給船舶帶來危險,一旦近到一定距離……可能會進入到弓弩的射程範圍,對方這麼對人,一人一箭射到船上也不是雲安他們能承受的!
“怎麼了相先生?”維克船長詫異地問道。
“是投石車和守城大弩,這東西的射程和你們的火炮差不多,投石和大箭上若是澆了油,點上火威力驚人,快往後退!”
維克船長揮動旗語,海鳥號率先後退,大副重複船長命令,通信員用繩索如猿人般飛在各個船舶之間,傳達這一消息。
數十架投石車和攻城弩車來到了港口,官兵自主散開為利器讓開道路,雲安看明白了:這些人牆其實是人牆掩護。
雲安的心情更加複雜起來,真是不知該喜還是該憂,欣慰的是:燕國雖然還處在冷兵器時代,但燕國的守將不是吃乾飯的,能活用兵法組織有效反擊,番邦人雖然進入了□□時代,但他們的武器還沒有那麼先進……隻要組織預防得當,應該不會出現自己想象中的那種屈辱事件。
憂的是……這回他們被動了。
雲安的腦海裡閃過一道光,她突然按著欄杆探出了身體,在高清攝像頭的幫助下她很容易地看到了海水中的人影——蛙人!
粗略估計足有上百人之多,而且距離他們的船隻已經很近了,如果被這些蛙人攀爬到船上……即便他們有番火筒,後果也同樣不堪設想。
“退退退,快退!”雲安的冷汗都快冒出來了……番邦人手裡的番火筒雖然能取人性命,但殺傷力並沒有達到現代化武器的程度,往水中射擊……幾乎沒什麼殺傷力。
維克船長順著雲安的目光看去,喊道:“水裡有人,近戰準備,船舶後退,拉開距離!”
拔劍聲四起……
另一邊,碼頭上的投石車和巨型硬弩也裝填完畢,士兵們在巨石上澆上了熱油,點燃了石塊和大箭箭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