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周老太太癱在了正房明間內的羅漢床上。
周夫人沉默地立在那裡,連話都不肯和周老太太說了。
大丫鬟澤芝手腳不停,拿了枕頭給周老太太枕上,又拿了錦被給周老太太搭在身上,然後沉默地立在一邊,等著周夫人的吩咐。
王媽媽走了進來,低聲道:“夫人,服侍老太太的那幾個丫鬟婆子,如今都關在西耳房裡,讓芙蕖看著;服侍二夫人的丫鬟婆子,還有那兩個姨娘,也都在東耳房裡關著,水芝在那兒守著。”
周老太太躺在羅漢床上,聽到了王媽媽的話,冷笑一聲,道:“我一大把年紀的人了,什麼都不怕,王幼琳你也彆想把臟水潑我身上,我是大郎的娘,他若是敢不孝順,我這就去京兆尹衙門擊鼓哭去,看他這官還能不能做。”
周夫人看都不看她,用帕子拭了拭唇角,吩咐王媽媽:“把侍候老太太的丫鬟婆子,都堵了嘴綁了,送到東明縣的莊子上。”
她和周胤在黃河邊的東明縣有一個莊子,因多是鹽堿地,種莊稼收成不大好,所以專門種一味藥材,每年也有不少收益。
周老太太一聽,掀開錦被就坐了起來,伸手去拎一邊的紫檀雕花小炕桌,要砸周夫人。
誰知紫檀小炕桌太沉,她一手沒拎動,正要雙手齊上,王媽媽探身過去,一把把紫檀小炕桌搶了過來,放在一邊道:“老太太,這個紫檀小炕桌是我們夫人的陪嫁,嫁妝單子上記著的,您可小心點,摔壞了還得賠。”
原本大姑娘住在這裡,多安生啊,從不找事,也不挑三揀四。
誰知老太太一住進來,嫌酸枝木家具配不上她老人家,非要跑到庫房,挑了一水的紫檀木家具。
真是土得掉渣,還以為酸枝木是鄉下常見木頭,這可是上好的黑酸枝好不好,比一般的紅檀還要貴呢!
自從婆婆去世,周老太太就開始奴隸翻身做主人,她做了這麼多年的老封君,哪裡被人這樣對待過,心裡怒極,正要撲過來,可是轉念一想,如今這蘭庭裡裡外外都是王幼琳的人,自己獨木難支,還是先不要惹她,便抬手在錦褥上拍了好幾下,怒喝道:“都是周似錦那小賤丫頭害我,這是她做的一個局!”
周夫人即使再好的涵養,也撇了撇嘴。
王媽媽見狀,便道:“老太太,大姑娘上午被崇寧公主府的兩位女官接走,去給安國公府的許二姑娘上墳祭掃去了,然後又在和您說好的午後回來,闔府的人,可都看著,彆空口誣賴一個未出嫁的姑娘,這可是您老人家的親孫女。”
周老太太無法反駁,恨恨捶床:“周似錦這小賤人,我不會放過她!不會放過她!”
周夫人不想再看周老太太的醜態了,吩咐王媽媽:“你好好照顧老太太。”
說罷,她給周老太太屈膝褔了福,起身帶著澤芝離去了。
周老太太剛強了一輩子,哪裡會容易屈服?
她恨恨等著周夫人的背影,
在臆想中揮刀把周夫人和周似錦一起大卸八塊了。
孫浴泉早已平靜了下來。
他坐在椅子上,雙手不停,把發髻解散,用衣帶綁好,又用衣袖擦去臉上的脂粉,理好被周永扯開的衣襟,把自己首收拾得體麵了一些。
周胤立在外麵,看著屋裡的孫浴泉,思索著對策。
孫浴泉如今可真成了燙手山芋。
他不能殺了他,也不能放了他。
殺了他,威遠侯很快就會找上門來,到時候家醜就捂不住了。
放了他,他若是出去亂說,那他周胤也彆想做人做官了。
思索片刻之後,周胤低聲吩咐韓勇:“打斷腿,打暈過去,天擦黑時出城,跟伺候老太太和二房的丫鬟婆子一起送到東明縣那個莊子上關起來。”
韓勇答了聲“是”。
周胤知道韓勇做事妥當,便把這裡交給他,自己背著手慢慢走了。
韓勇看了周胤的背影一眼,見他一向筆挺的背有些佝僂,心裡一股怒氣升騰起來,帶了兩個打手進了廂房。
他和周胤從小一起長大,情同兄弟,最清楚周胤這些年是怎樣一步一步走過來的,因此格外恨周老太太和周永這對母子。
孫浴泉正在想著如何威脅周胤,出去後投奔慶王,幫慶王扳倒皇太子林岐,忽然見眼前光線變暗,抬頭一看,卻見兩個壯漢立在前頭,不由瑟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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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壯漢一個上前擒住孫浴泉,一個用布巾堵住孫浴泉的嘴,然後兩人齊齊查數:“一,二,三!”
一數到三,兩人齊齊抬起右腳跺出,一人跺孫浴泉的左腿,一人跺孫浴泉的右腿,兩聲“哢嚓”幾乎同時響起。
孫浴泉隻覺得疼痛從雙腿生發,瞬間爆炸開來,疼得大腦一片空白,隻恨不得立刻死去,他掙紮著,哭喊著,縮成一團,想要抵禦這種疼痛,卻被兩個壯漢齊齊動手,綁了手腳,隻能無助地顫抖著,希望這股劇痛減弱。
最後,他活活疼暈了過去。
周胤來到蘭庭,正好遇到了周夫人。
夫妻倆站在蘭庭外麵,用極低的聲音說話。
周夫人低聲道:“老太太口口聲聲說是似錦害她。我讓王家的問了伺候老太太和二夫人的丫鬟婆子,應該是她們想害似錦,誰知似錦被崇寧公主府的人接去了,計劃沒來得及實施,結果陰差陽錯,大家都過來了。”
周胤麵無表情。
他知道妻子說的應該就是實情。
因為他這位親生母親就是這樣的人,性格偏執,自私自利,手段毒辣。
她是女人,卻仿佛與女子有仇,毒害起彆的女子來,手段特彆狠毒,即使她要害的這個女子,是她兒子的通房,是她的庶女,或者是她的親孫女。
當年他在京城求學,蘭氏被她發賣到外鄉,桐月被她逼得一個小姑娘連夜逃出鄂州進京投奔他,似錦差點也被她害了......
周夫</人看著丈夫,心裡一陣憐惜——攤上這樣的娘,也不是他的錯。
她伸手握住周胤的手,低聲道:“子承,我的意思是把老太太和二房的丫鬟婆子全都換了,老家的管家管事都換成咱們的人。今日就送老太太和二房回鄂州老家,不然以後不知道他們再做出什麼事來,她們能害似錦,也會害倩兮和盼兮,咱們的姑娘,可不能被連累了。”
周胤思索片刻,點了點頭:“我去和周永談。”
妻子的意思,其實也是他的意思,妻子隻不過是怕他內疚,替他說出來罷了。
周夫人道:“其餘事情我安排,不過崇寧公主府的那兩位女官......”
周胤低頭道:“似錦很懂事,她會解決這件事的。”
夫妻倆商議停當,分工完畢,便各自忙碌去了。
似錦知道林岐時間寶貴,而且抹額勒得他眉毛眼睛都難受,便不再多留他,送他和葉女官上了車,故意立在車窗外叮囑道:“多謝兩位女官,改天我親自上門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