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很快就回來,還是等了些時候。學堂那邊臘月頭上才放, 衛成也不是立刻動身返鄉, 他請本地同窗幫忙帶路, 買了些東西,又找了個往縣城拉貨的車隊, 交錢蹭了個車。
這時候吳氏一麵掰著手指頭算日子,盼他回家, 一麵同男人商量看什麼時候殺年豬。
家裡養著兩頭肥豬, 準備賣一頭殺一頭, 今年刨豬湯照樣吃,要吃個痛快!
這兩頭豬吳氏早就看好了, 其中有一頭格外會搶食,長得肥溜一些,吳氏準備拉這頭賣整。事實上,王屠戶早兩天走村道上撞見她就問過,問豬賣不賣, 又跟她說年前是豬肉價錢最緊俏的時候, 哪怕再窮的人家也要割幾兩肉,現在賣掉是最劃算。
他說這話就是惦記著吳氏喂的肥豬, 吳氏也給了說法, 讓他有空來收, 今年賣一頭, 剩那頭晚點要麻煩他幫忙殺了。
王屠戶問哪天殺豬?還是臘月二十前後?
“總要等我兒子回來, 等他回來再說。”
是哦, 吃刨豬湯咋能不等秀才公?王屠戶又想起頭年替衛家殺豬,也在他家吃了一頓,那頓張羅得很是不錯,自從兒子考上秀才吳婆子真闊氣了。
過年前後這些屠戶都忙,哪怕跟吳氏說好了,等他抽出空上衛家來收豬已經是幾天之後。
就說王屠戶那邊,正常來說一斤豬肉賣給熟人他收十八文,生人收二十文。迫近年關肉價飛漲,眼下已經賣到二十五文一斤。算下來一兩銀子能買四五十斤豬肉,收生豬便宜些,吳氏一頭豬養到二百多斤,也就能掙四兩。鄉下地頭就這樣,有田有地要糊口不難,要存錢真不容易。
想如今衛成人在府學,月月都能得幾兩銀子,這麼看辛苦一年才掙四兩是有點少。
但吳氏還是賣了,一來多少都是錢,二來自家留一頭足夠,留多了也吃不完。
眼看著王屠戶把豬綁走,吳氏還喃喃自語說了一句:“都說考功名才能改換門庭,真沒錯,我辛辛苦苦一年養大的肥豬就賣了這點錢,你看三郎他,寫篇文章就能得三五兩。”
薑蜜就在旁邊,附和道:“不然咋說讀書人金貴?”
“沒錯!他們都覺得我是傻子,說我把辛苦錢全搭在老三身上,現在你看我傻不?三郎年初上衙門領了四兩銀子,那就等於一頭豬,跟著還得了那麼多獎勵,他一年掙回來的比我們辛苦五年都多,咱憑啥把日子過這麼紅火?憑啥讓人羨慕?不就憑他?”
吳氏一邊說,薑蜜一邊點頭。
對,沒錯,相公的確本事大。
看她倆一唱一和,衛父端著茶碗咕咚喝了一口,說:“老婆子你可收著點吧,彆得意過頭樂極生悲。”
他說完就挨了吳氏一眼瞪:“我受那麼多年氣,還不能高興高興?老頭子你閉嘴,這都臘月間了也不注意點,啥不吉利的你都說!”
吳氏噴完拿著銀子回了她那屋,又把積蓄清點一遍,包好,藏起來。
王屠戶來收豬已經是半下午,做完交易就該生火做晚飯,臘月間天黑得早農家宵夜也早。基本上天全黑那會兒,薑蜜已經上床準備睡覺了,她懷著孩子不太能受累,每天用來睡覺的時間比以前要多。平時吧,薑蜜也就是剛躺上床的時候會想想衛成,想著想著困意就來了,她睡著是很少做夢的,也不能說不做夢,反正夢見啥醒來也記不住。
這一晚,久違的她又做了預示夢,夢見王屠戶帶著從衛家收到的生豬回去,路上給人看見,人家問他,他說是跟吳婆子收的,這頭值四兩。
說者無心,聽者起了歹意。
又要說到地方上有個傳統,每到年關欠租和欠債的都得把賬結清,債務不翻年。所以說一到臘月,那些欠債的,尤其是借了倍債的,誰不急上火?賣田賣地想辦法也得還,還不上討債的上門你能躲出去,還能帶著家裡人一起躲?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像這種欠債還不起的哪裡都有,品性好一點的老老實實想辦法,品行不行的就難免會動歪心思。
因為這頭生豬,吳氏讓人惦記上了,她也說衛成現如今本事大,那她還能沒錢?可要直接衝上門去搶也沒幾個人有那膽量,就算分了家,吳婆子那兩個兒子就在旁邊住著,有任何動靜他們說來就來。
既然不能搶,就隻能偷。
前幾次做夢薑蜜都很緊張,這回卻跟看鬨劇一樣,她看著這個乾瘦的矮個子男人找了個公公不在的時間,正好她和婆婆都在灶屋裡,一個在做飯,一個坐裡頭烤火。他就小心溜進屋去,不放過任何角落把東屋搜了一遍,錢到手之後又費儘千辛萬苦才逃脫出去,就這樣家裡失竊了。
賊偷忙活的時候她還隱約聽到灶屋那邊自己在跟婆婆聊天。
她的聲音聽不清楚,婆婆的聲音還挺響亮。
說這都臘月十四了,三郎他咋還不回來?
薑蜜清清楚楚記得婆婆說的是臘月十四,他們十三才賣的豬,十四就是明天……哦不,該說是今天了。
記得夢裡賊偷是白天過來,那時候外頭天光大亮,她跟婆婆在灶屋做飯,看天色估摸就是中午那頓,那他該是午時之前來的。
這天清晨,吳氏照樣給薑蜜做了碗糖水蛋,薑蜜拿著粗瓷調羹吃了一口,想了想,又把調羹放下了。
吳氏怕她餓著才先把糖水蛋端來,正準備去給老頭子盛粥,就看她停下來不吃了。
“咋的?是味道不對?”
薑蜜搖頭說不是。
“那你坐著乾啥?吃啊,你是雙身子人受不得餓。”
薑蜜抬眼瞅著婆婆,說:“娘我昨晚做夢了。”
薑蜜已經好幾個月沒做過那種夢了,吳氏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想著做夢就做夢唄,誰還沒做過?
這念頭一晃而過……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