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兒子扔下親娘不管自己跑後山村湊熱鬨去了,錢桂花心裡更悶,覺得他還不如餓著肚子,衛家的飯有那麼好吃?
後來狗子是跟薑父一塊兒回來的,他回來就發現親娘板著個臉站在屋簷下。
“娘你站這兒扮門神啊?”
才調侃了一句,錢桂花就拿細木棍子要抽他,邊抽邊罵:“天黑了你也不回來,你上哪兒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多擔心?我到處找你!生怕你在外頭出事!”
薑狗子邊躲邊說:“聽說姐夫中舉,我看熱鬨去了。”
“看熱鬨去了?”這下錢桂花打得更狠,說你去看熱鬨之前不知道先回來打聲招呼???“彆人中舉關你什麼事?姐夫姐夫,你管他叫姐夫人家沒當你是兄弟!”
薑狗子讓他娘打得很了,一氣之下摸黑又跑了出去。
薑父今兒個高興,喝了點酒想回去睡,剛進屋還沒睡下就聽到外頭這些動靜。他擰著眉走出來,問咋回事?“說讓狗子好好讀書的是你,三郎那麼大出息,他跟著過去看看學學不應該?大晚上你發什麼瘋?”
錢桂花心裡又煩躁又恐懼,她把拿在手上的細木棍子一扔,一屁股坐屋簷下,也不吭聲。
薑父看了一眼,問兒子呢?
“我教訓他幾下他氣性還大,跑出去了……愛跑跑,有本事他彆回來!”
薑父走出來喊了狗子兩聲,沒聽見應答,估摸是摸黑躲哪個角落裡賭氣去了,氣消之前恐怕不會出來。這會兒黑燈瞎火的要找人還麻煩,薑父隻得轉身回來:“狗子出去之前沒跟你說一聲是他不對,他讓你擔心你好好說他不行?大晚上還動手,這會兒人使氣跑出去了,上哪兒找去?”
“找什麼找?慣得他!”
“我說你是不是不痛快女婿中舉?”
錢桂花一聽這話拍拍屁股站了起來:“他中不中我們都一樣地裡刨食,有什麼區彆?既然沒區彆,我高興個什麼?”
“就算沒有真金白銀進賬,閨女是舉人娘子,咱們日子總要好過些,往後十裡八鄉誰還能小看我?”
“那是你,你是她親爹,我又不是她親娘,你真以為她會孝順我?她不磋磨我才怪!”
薑父走到她旁邊,沉聲說:“你看低蜜娘了,蜜娘那性子像她娘周氏,都是寬容大度凡事不計較的。白天我跟大哥過去,女婿親自給我抬了凳子,請我坐下。蜜娘不光給我們泡茶,狗子過來還給抓了兩大把花生糖塊,舍得得很,晚上這頓張羅得也很好,滿桌子好酒好菜。動筷子之前她跟我打聽你怎麼沒到,她說想當麵同你道謝,多謝你當初費心費力促成這門好親事,你雖然是後娘,這份大恩大德她不敢忘記,有機會定要報答你……還說過兩天開流水席讓你一定要去。”
這番話,讓薑父聽來覺得女兒有情有義,錢桂花心虛啊,一心虛就感覺話裡有話。
說她費心費力還能不是譏諷?
讓她過兩天一定要去不就是想當麵奚落她?
錢桂花差點一口氣提不上來,拍了好幾下胸口才沒背過氣。看她聽完還不高興,薑父也不痛快了:“外頭都說當後娘的沒一個好,我原先不這樣想,你雖然總讓蜜娘幫著乾活,吃這口沒太刻薄她,也給她說了好親……你心裡有疙瘩,後娘當到這份上可以了,今兒個是怎麼回事?往常你總說希望蜜娘嫁出去好好跟人過日子,如今她日子過好了,你不高興了?不想看她好?”
錢桂花張了張嘴,想把算命的說那話告訴男人,又不知從何說起,她心裡很煩。
薑父一等二等沒個反應,心也涼了不少,他累了,想回屋去歇,讓婆娘給狗子留門留燈,走了兩步決定還是提醒一聲,說:“蜜娘她不是你親生的,你心裡有點想法我也不說你。但你記得,這種時候彆讓其他人看了笑話,出了門裝也裝出笑臉,不要把女婿得罪了。你今兒沒過去,不知道後山村有多熱鬨,附近這一片兒的都趕來送禮了,家裡有什麼拿什麼,全都指望舉人老爺記幾分同鄉情誼。女婿如今身份不同,彆人想攀還不一定能攀上,你彆上趕著去得罪人。”
薑父說完就進屋去了,留下錢桂花自己在外頭。
錢桂花剛才都站起來了,這會兒又坐回屋簷下繼續胡思亂想,順便等狗子賭完氣回來,結果一等二等都沒人回來,錢桂花都坐不住想拿上油燈去找人,這時候有動靜了。
薑狗子是被同村兩個人架回來的,他一氣之下跑得有點遠,晚上黑漆漆的又看不明白,腳下沒踩穩就栽進水田裡去了。他陷在稀泥裡頭掙紮半天愣是沒爬出來,呼救之後有人聽到動靜才出來看了看,把他從水田裡拽了起來。
最近白天都冷,彆說入夜以後,他還在水田裡泡了那麼久,整個人已經凍僵,嘴皮都發青呢。
錢桂花看他這樣差點嚇死,趕緊拿帕子來給他擦身上,又說要去燒水。
幫忙把人弄回來那兩個問說是不是請個大夫?
“不知道是幾時掉進水田裡去的,我們發現的時候他身上冰冷,還是請大夫看看穩妥些。”
錢桂花就拜托他們好人做到底,她自個兒邊給狗子燒水邊數落說讓你往外跑,大晚上往外跑,出了事就舒坦了!罵著罵著又想起衛成今日中舉,她猛然一驚,那才是禍根啊!
要不是衛成中舉,狗子就不會上他家湊熱鬨,他不去湊熱鬨自己也不會賭氣發火,不發那頓火他就不會大晚上跑出去,不跑出去哪裡會掉進冬水田裡……
這才剛中舉,他剛中舉就這樣了!以後可咋辦呢?
錢桂花一下爆發出來,哭聲大得把已經睡著的薑父都吵醒了,薑父出來就看見擺在那兒的薑狗子,嚇了一跳。問婆娘這咋回事?
“你問我?還不是你那好女兒害的!都是她害的!”
“你這婆娘是不是瘋了?大晚上說什麼胡話?”
錢桂花心一橫,把藏了快三年的秘密說了出來:“我告訴你,我早先就給薑蜜算過命,人家說她命好,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就是克兄弟,克兄弟懂嗎?她和兄弟之間隻能有一個好的,她好了狗子就得倒黴。你還問我為啥不痛快?你想想看,她現在是舉人娘子,十裡八鄉數她最風光,她日子過得這麼紅火我兒子咋辦?她男人才中舉我們狗子就掉了冬水田,這還有活路嗎?這怎麼辦啊?”
薑父整個都震驚了,他盯著錢桂花看了半天,說:“狗子出事不是因為你打他嗎?你不打他他能抹黑往外頭跑?”
“我平白無故打他乾啥???”
薑父也點了點頭,說對啊:“你平白無故打他乾啥?你不打他能有這出?這不是你搞出來的事情?”
“都說了薑蜜克他!狗子是被克的!”
薑父不信,覺得算命的都是滿嘴瞎話騙人掏錢,他要是真能知天曉地還在外頭擺那破爛攤子?早讓達官貴人供起來了!
“騙子的話你也信?還因為這個同蜜娘過不去?你是不是瘋了?”薑父本來就喝了點酒,酒還沒徹底醒,有這麼吵鬨一通難受得很,眼下也不想多說,“得,回頭你帶我去找那個算命的,看我不砸他攤子。這會兒我懶得跟你掰扯,狗子要緊。”
……
因為怕費燈油,鄉下人歇得都早,往常這時候衛家人已經睡了,今兒還沒有。剛才薑蜜已經哄睡了硯台,出來就聽見三郎在和爹娘交代,說一天時間他中舉的消息應該就要在附近傳遍,明兒一早說不準就會有人過來送禮,讓爹娘看清楚,彆什麼都收。
衛父沒怎麼聽明白,說今兒個送禮的不都來了?明天還來一次?
“今兒個來的是鄉裡鄉親,送來的也就是雞鴨魚肉這些,這收就收了。跟著會有富商豪紳過來,他們過來就不是提著雞鴨,送布匹綢緞金銀首飾甚至丫鬟奴婢都有可能,這些不能隨便拿,怕燙手。娘記住我說的,家當兒子會掙,千萬彆舍不得,顧著這點蠅頭小利往後可能會有大麻煩,您一定給攔下來,就說來討酒吃歡迎,咱家不收重禮。”
吳氏這人是挺財的,到底分得清輕重,彆人說的話她不一定會聽,衛成開口準沒問題。
這不,想到會有人送重禮來卻不能收,她是有點心痛,還是答應了。
薑蜜出來也聽到這話,她坐到男人身邊,笑道:“娘您想想,這些富商豪紳比誰都精明,他們無利不起早,沒好處怎麼會給咱家送禮?拿人家的手短,咱隻要收了禮,往後就可能讓相公難做。”
“三媳婦你是說他們是來提前賄賂……”
吳氏話說了一半,剩一半咽下去了。
薑蜜說:“相公不是說過中了舉人就能當官?這麼年輕就中舉,人家看相公前程遠大,很可能會趕著來送禮預先鋪路,等相公發達那天再回過頭來討人情,您說這禮能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