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氏給安了小凳子讓硯台坐下,又給他拿了吃的, 這才回過頭來忙活。又聽薑蜜說郭舉人這回沒帶信來, 吳氏看她一眼:“我一見他們就知道, 還沒打招呼那會兒就知道。”
“娘有神通不成?”
“不是什麼神通,其實道理簡單得很。老大老二都是豬腦子, 哪怕想起要給我們送信也不會提前這麼久去聯絡人家。”
“我是看郭舉人他擅長經營這些,前次赴京就結交了好些個朋友, 人情往來挑不出錯。就上一屆, 他會試沒取上, 當時直接就可以走,結果在京城多待那麼長時間, 等館選結果出來給我們捎了封信……我想著他這性子,沒準會主動上後山村問去。”
吳氏擺手:“三媳婦你人年輕,隻想到其一,沒想到其二。”
薑蜜虛心求教,問婆婆其二是啥?
“其二是咱分過家, 上次他拿著三郎的家書和那二百兩銀票到後山村, 正好看了出鬨劇,看不過眼還說了話的。以他的為人, 如果大郎二郎跟三郎兄弟和睦感情很深, 哪怕從澧縣到我們村要趕一兩天路, 他也會走一趟去問問。沒去問簡單得很, 怕本來沒事問出禍事。站在郭舉人的立場會想萬一這封信裡寫的內容讓三郎看了不痛快, 他大老遠帶封信來, 收信的還不見得會感謝他,你說何必?”
薑蜜順著吳氏說的琢磨一通,還真是!
“我也是傻了,沒想到這兒,還多嘴問他。”
“問就問了,沒什麼要緊你彆放心上。要我說,他兄弟二人真有心總能想到法子,哪用得著我們替他考慮要怎麼做?沒家信來,也就是沒心。”吳氏琢磨過了,要是家裡遇上要緊事,他們哪怕聯絡上京的商隊也會把信捎來,沒信來就沒要緊事,那頭覺得不值當為點雞毛蒜皮費那心思。這麼想,家裡應該挺太平的。
吳氏還說她:“我當娘的都想開了,他不惦記我就不惦記吧,你還想著他們乾啥?”
薑蜜動動嘴皮,小聲說:“是私心,我想著要是有家書送來,說不準會提提我娘家。我嫁人之前過的日子的確稱不上如意,不過除了這院子裡的幾個人外,跟我最親就是我爹。原先隔得近沒啥感覺,也沒惦記這一說,賭氣的時候也會在心裡想他不管我我也不管他,反正我都嫁出來了,不看他臉色過日子……這不是走得太遠,出來的時間長了,從前受過再多委屈我都不想了,就想著那總歸是我親爹,見不著人有封信來跟我報個平安也好。”
薑蜜說著停頓了一下,又道:“我其實也有沒做好的地方,上屆殿試放榜相公中了二榜進士,後來還選進了翰林院。我當時滿心想的都是尋摸院子搬家在京城安置這些事,忘記讓三郎代筆單獨寫封信送回娘家。那會兒忙忘了,後來想起來也不頂事,還是聽爹娘說出發之前去我家打過招呼,我爹他沒有不高興,我才踏實點。”
吳氏就是當娘的人,聽著覺得親家公命不錯,他什麼都沒做好,閨女還沒徹底同他離心,還惦記他。
“有孝心不是壞事,父母和子女之間談不上公平。像你,你懷胎十月把硯台生下來,他小時候你天天夜裡睡不好,要起來很多次;他稍微長大一點,你怕他學壞,不斷教他做人的道理;他更大一些你要送他去開蒙,得準備束脩,還得做長衫這些;等他成人了,當娘的還要幫著相看媳婦兒;結了媳婦生了娃,那不還得幫忙帶著?……付出這麼多心血,你想過回報?誰敢保證自家孩子一定出息?當娘的是為了享他的福才把人養大?不是這麼回事。”
“親情就是筆爛賬,任你把算盤打爛也算不清。就說我吧,原先瞧不上老大老二媳婦,看她們鬨騰我又覺得老大老二估摸心裡也有想法,不然咋不拘著媳婦兒?難不成真有男人管不住婆娘?你看我和老頭子,平時我咋咋呼呼,遇上要緊事他發了話我還能跟他對著乾?我不能啊。”
“想到這裡我就明白了,我到底沒把人教好,也不能說沒教好,鄉下地方不太看重這些,條件差的時候能把娃養活給他娶上媳婦兒就不錯了,有幾個天天提著耳朵給你講大道理?沒犯錯就不管,錯了收拾一頓,家家都是這麼過的。”
“兒子長歪了,我要是在鄉下住著我跟他計較跟他置氣,我都走了還折騰什麼?所以說上京之前,田地包括家禽家畜我都分給他們,也不知道哪天才會回去,當娘的得為他打算最後一回。”
“再說親家公,他對你不上心,好歹給了口飯吃讓你長大了還把你嫁到我們衛家來,現在苦儘甘來了吧?不光你,我都想多謝他,他要沒把你嫁過來,咱家能過得這麼紅火?”
吳氏是真能說,薑蜜都聽笑了:“我也這麼想,不論初衷,我爹能把我嫁給三郎,我就覺得一切的苦都沒白吃,他也對得起我了。等等看吧,要是老家沒消息來,我送封信回去也使得,都三年沒聯絡了。”
婆媳兩個說話的時候,硯台低著頭吃吃吃,吃得可認真了。
他吃好舔了舔手指,就扭頭四處看。等這娃快要坐不住,晚飯好了。
吳氏端著飯菜往廳裡送,薑蜜也要幫忙被攔下來:“看你端我提心吊膽,不如我多跑幾趟。媳婦兒你兌點熱水給硯台洗個手,帶他回屋。”
“那娘多受累。”
“……彆學三郎說話,文縐縐的我聽著難受。”
“不說了,我不說了,娘忙著,我給硯台洗手去。”薑蜜說著往硯台那邊走,硯台也站起來了,他眼神跟著奶奶端的肉,讓薑蜜戳了一下才抬頭看過來。
“娘?吃肉肉娘!”
“待會兒有你吃的,跟娘過來洗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