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真是恭喜恭喜!我最近一門心思撲在考試上,衛兄家裡這麼大喜事我才知道。”郭舉人說著歎了口氣,“翰林院吧,是天下讀書人做夢都想去的地方,不過我自己有多少斤兩我心裡清楚,在老家那邊我的學問是數得上的,都說我郭某人生來就聰明能讀書。和全國上下的讀書人比,我也就算不得什麼了。我都沒想著自己能通過館選進翰林院,就想得個進士出身,出去謀官能容易些。”
“郭兄想開點,很多事情凡人料不到的,不然怎麼有人算不如天算這一說?”
這時候薑蜜也出月子了,她來給兩人添茶水,添好在衛成身邊坐下,說:“郭大哥不必悲觀,我原先從相公口中聽過一個說法: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因為一榜作廢,深受打擊的恐怕不少,這其中有多少人能在短短數日內調整過來?他們要是調整不過來,跟著再考就很可能發揮失常,這時候你若還能取上,殿試的壓力沒準還會小一些。”
郭舉人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多謝弟妹寬慰,都已經這樣我也不做多想,安心等結果出來吧。不過,朝廷直接廢了一榜,對我們取上這些實在不公平。”
“郭兄你跳出應試舉人的立場,站朝廷這方想想。如若是五千人應試,一榜取上三百,除去舞弊坐實被發配邊疆充軍的,餘下二百多人。落榜的有多少?四千七。這一榜廢了難以接受的頂多就二百餘人,這一榜不廢鬨起來的可能有四千多。對朝廷來說,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榜上有名的與榜上無名的本來就站在對立兩麵,怎麼選都有一方不滿意,朝廷沒法妥善的照顧到每個人,廢去一榜重考也還算公平。”
前段時間衛成在禦前走動許多回,皇上是怎麼個狀態,每天做了些什麼事他也看在眼裡。能壓下反對意見借事推動改革,換個人來也很難做得更好。
之後沒多久,重新進行的會試也放榜了,郭舉人還是跟榮江一起去看的,依舊是從三百看起。
看到二百九,沒他;二百七,沒他;二百五,都還沒他……這時候對郭舉人來說希望已經很渺茫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繼續往前看,最終在二百一十九位上看到自己的名。
上次放榜的時候,他看到自己直接就跳起來了,不停嚷嚷。
這次沒有,郭舉人擦了擦眼,又看了一遍,是他;他閉上眼重新睜開,再看一遍,還是他。
名字對,籍貫也對。
他腿一軟就坐在地上,喃喃自語說中了,真的中了。
榮江也在看榜,看到他的名還愣了一下,想起一榜廢去之後郭舉人那消沉模樣,沒想到竟然還能取中。他搖搖頭,想著郭兄那樣去考都中了,自己應該也沒問題,沒準排名還不錯呢。結果一邊看到頭,就跟上回一樣,沒有。他心裡存著一點點念想,覺得是不是看漏了,又過了一遍還是沒有。
一榜廢去之後,榮江覺得機會來了,後來重考他是信心滿滿進的考場,不想還是沒有取上。
這不對啊。
不可能啊。
他就想不明白為啥郭兄那個樣子都能考到二百一十九,自己偏偏考不上?
郭舉人本來想去安慰他,聽到榮江那些喃喃自語就絕了念頭。原先覺得同窗時間雖然不常,好歹也是同窗,一起赴京應考該互相幫忙。如今看來,榮江此人尋常走動可,為摯友不可,日後還是遠著些。
回去這一路,郭舉人在心裡哼著調子,榮江卻是恍惚的。
等到了他們租住的院子,坐下來好一會兒了,他才稍稍回過神,說:“白折騰一場,早知道是這樣,還不如彆廢那一榜。”
“榮兄你說的主考官不清不廉朝廷必須重考以示公正。”
榮江假笑了一下,說他感覺有點累,想回自個兒那屋歇著。
……
重考還能取上,郭舉人已經很滿意,後來的殿試他因為頭回進宮太過緊張,表現不過普通,隻得了個同進士出身。即便如此新上任的郭進士也沒太難受,緩過來之後收拾好行囊就準備回鄉去謀官。同進士出身要想求個官職總比舉人容易,從地方小官做起,熬一熬能有盼頭。
臨走之前,郭進士最後約了衛成一回,想同他吃酒。
兩人好好喝了幾杯,衛成回書房去拿出兩封家書,遞給郭進士,說這回還是要麻煩他。
“衛兄助我許多,這點小事我一定給你辦妥,說什麼麻煩?”說著他看了看信封上題的字,“一封給你兄弟,一封給你丈人可對?”
衛成點頭說是,又說還有個包袱,也想拜托他送去丈人家裡:“我夫人得封六品誥命,皇上同時頒下賞賜,給了不少綢緞,夫人挑揀著花樣裁了幾塊,說是宮裡賞下的好料子想送回去給她娘家。”
說是娘家,其實主要是給大伯娘的,原先在鄉下的時候大伯娘很多回給她做臉麵,現在也還惦記她,她想著自己現在挺好,乾送封信回去不大妥當,就想起那些花裡胡哨的料子。那料子給娘做衣裳不大穩重,她自個兒也用不完,就裁出來一些,想著給大伯娘送去分給堂嫂都好。
越過親爹光給伯母塞料子又不合適,她又裁了一塊顏色厚重的給她爹。
薑蜜裁料子的時候衛成還跟吳婆子商量來著,說要不要捎點什麼京城特產給大哥二哥?
吳婆子不準,讓寫信都是她最大的讓步,要過壽了兒子不惦記她,反倒讓她給兒子送這送那……她能肯?能肯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