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那麼寫不就代表這事兒是女婿同意的,等於說書雖然交給衛大衛二了,薑家也可以借來用。這衛家兄弟怎麼能賣?他賣了薑家的上哪兒抄?外麵都說這些注解價值千金,都看明白記住了沒準回頭就能秀才舉人一路考上去,現在這東西沒了,衛家兄弟心不心疼他們是不清楚,薑家這頭心疼啊。
就彆說眼界一貫高的薑大嫂,連錢桂花都氣著了,她差點兒親自鬨上衛家門。
她最後被攔了下來,薑家男丁去了好幾人,他們帶上了前幾天收到的信,說來借書。
衛大衛二本就憋著火,聽薑家的這麼說,頭簡直要裂。
現在情況是薑家要借書,兄弟兩個拿不出,想去追討但是無門無路,告上衙門縣令表示管不著,說你收了錢,是你自己賣的,買賣既然做成了哪有反悔一說?
兩兄弟抬出衛成,可規矩擺在那兒,那套書追不回來了。
這事氣壞了薑家人,同樣也氣壞了衛成他大叔公。
大叔公歲數大了,平常是隻動口不動手的,這回給兩兄弟上了家法,說當爹的不在管不著,他總能管一管。
彆人不明白衛成想啥,他看明白了。當哥哥的指望弟弟真金白銀養著他們不可能,可做弟弟的也不是無情無義之人,從上次買田到這次送書,就是指望哥哥家自食其力。拿著田你好好種就能糊口,拿著他精心注解的經文你好好讀也能考個秀才舉人……這是很誠意在幫扶親人兄弟,結果他們來個殺雞取卵,把會下金蛋的母雞宰了。
那麼一大摞書的注解是三兩天就能寫完的嗎?
都不知道他費了多少心思。
現在賣出去了,還能再伸手去要一套嗎?
“就為那八十兩連子孫後代的前程也不顧,彆人不說你賣賤了你還得意自己發了財?一家兄弟差彆咋這麼大?三郎在為你們毛蛋登科打算,你倆生怕他們讀書太容易顯不出本事是嗎?……”他大叔公先是請了家法,接著好一通訓斥,衛大衛二知道犯了蠢,這會兒也想到那書送給他們是惠及全家親戚,現在他倆把書賤賣了,不說自個兒心疼,跟親戚都沒法交代。
大叔公怪,薑家人怨,甚至就連陳氏李氏娘家那頭都有說法。
道理也簡單。
賣得的錢大家夥兒隻能乾看著,又分不到,他們想到本來自家也能借來看一看的,現在沒了,這不就等於妨礙到自家?外頭的讀書人把衛三的注解當寶,說得神乎其神,越是這樣他們越感覺虧大了。都想著興許自家抄一份來好生學學,也能考出個秀才舉人呢?
兩兄弟都在祖宗牌位跟前跪下了,都低著頭,誰也不敢吭聲。
李氏看男人挨打挨訓不說,還要罰跪,她瞧著心疼。就小聲提了一句:“不然咱們回個信去,請老三再送一套來?”
存這念頭的不止她,說出來的隻有她。
她是沒轍了。
既不忍心看男人吃苦,又想著登科大些也要讀書,那個既然要不回來,她自然而然的把心思動到衛成身上。陳氏本來還在咒罵那個買書的,聽到這話眼前一亮:“對對,讓老三再送一套來,下回我們一定好好使用,一定不賣。”
大叔公抬起耷拉的眼皮,說:“哪個讀書人做批注會做雙份?你一張嘴就想再要一套,三郎上哪兒給你變一套出來?做人講講良心,他在京城當官,每天還有許多差事,恐怕是從牙縫裡擠出時間做的注解。那麼大一摞書讓你抄都要抄不知道多久,想想人家費了多少心思!說出這種話你們到底要不要臉?”
兩家人臉都漲紅了,李氏尷尬得很,陳氏心一橫說賣都賣了,說這些也沒用,現在不是隻能指望老三?
陳氏率先開了口,李氏才厚著臉皮說:“您也說那是惠及後代的好東西,為了子孫後代著想,咱們厚著臉皮也的去求一求,咋說都得讓老三再送一套,不然苦的不光我們兩家,親戚們想借也借不著啊……我想著隻要把情況說明白,讓老三知道咱們給那跑腿的誆了,他沒準還能幫著拿個公道,到時候興許都不用重新寫過,直接把東西討回來就行了。”
大叔公不讚成,哪怕知道那東西的確能造福大家,他也沒臉讚成。
不過他的意見也不要緊,左右兩兄弟商量好了,頭年一封信半年送不出去,問起來他有千百種理由。這回動作卻很快,他們跟著就寫好了回信,感覺光說那摞書的事不大親近,先恭喜衛成升官,又問候了二老,還說到家裡又添了丁。衛大郎膝下已經有三個兒子,衛二郎是兩子一女。
這些都說完,才提到他們讓跑腿的誆了,跑腿的求著他們說無論如何都要割愛,說四書五經有一套就行了,多了放著也是積灰,不如賣給他,讓他沾沾朝廷命官的喜氣。他連哄帶騙低價把書買走了,等家裡知道送回來的是啥,已經找不到人,衙門也不幫著出頭。
信上說那跑腿的不是個好東西,讓衛成彆放過他,還提醒他彆忘了把那套書討回來,討回來再找個厚道人送回家。
信的最後還有兩句抱怨,說讀書人也真是,考得很好吧他說湊合,文章寫得很好吧他說是上不了台麵的拙作……這不是送上門來給人誤會?兩兄弟的意思是,以後再送回來什麼好東西就說清楚,說它能值多少,說明白了也不會有這樣的事。
衛成那信是五月底送出來的,幫著跑腿的路上走得不快,把信送到就是七月中旬,他們寫回信是下旬。為了儘快讓衛成知道這個情況,衛二郎也不嫌送信麻煩了,他把家裡的事拜托給大哥,親自跑了趟宿州,趕著在八月裡就把信送了出去。九月底,馮掌櫃又收到請他轉交給衛成的書信。他還琢磨著這都搬去四進大院了,怎麼信還是送到他這裡呢?
心裡這麼想,他還是很樂意幫著跑腿兒,畢竟是套交情的差事。
馮掌櫃樂嗬嗬去了衛家新宅,那邊比原先的小院近了很多,走不多會兒就到。
之前遷居的時候衛家開了席麵,馮掌櫃去了,已經見識過這宅子翻新之後有多好,這回過來他就沒什麼好奇心。馮掌櫃把信叫到門房手裡,想著衛成這會兒恐怕不在,讓他拿進去給府上太太,就告辭了。
門房拿著信剛進二門,就看見婆子在清掃院落,他一個大男人家哪能進內院衝撞太太?這信過婆子的手交到薑蜜手中。
薑蜜猜到這封多半是老家回信,雖然說她如今已經能認很多字了,還是沒貿然拆信,想著等一等,等男人回來再看。
這天下午,衛成忙完差事從通政司衙門回來,回來就發現家裡都在等他。
硯台還嘟噥說爹你真慢,等半天了。
“等我?等我做什麼?”
“讀信呀,家裡收到信了。”
信是薑蜜遞過去的,衛成拿到之後仔細拆開,取出來掃了兩眼,告訴上座的爹娘:“是大哥二哥回過來的。”
“都寫了啥?三郎你讀讀看。”
衛成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才開始讀。前麵的內容都還正常,全是些閒話家常的,吳氏從前愛聽這些,今兒個她卻不大耐煩,從三兒子開始讀信她就在等,等老大老二怎麼道謝。
結果還沒等來,衛成他停下來了。
“這就完了?”
衛成說沒。
“那停下來乾啥,老三你接著讀啊。”
說實話衛成有點讀不下去,看爹娘都等著聽後麵的內容,他才硬著頭皮把信讀完。
讀完之後,花廳裡一片死寂,眾人全都失了言語。過了半晌,老太太蹭的站起來,黑著臉就是一通臭罵:“我真是小看了他倆!這兩個鑽進錢眼子裡的蠢貨!我怎麼就生出這種沒出息還沒臉沒皮的玩意兒!那麼厚一摞書啊,那可都是老三的心血,給他倆賤賣了還好意思寫信來告狀?????說跑腿兒的連哄帶騙,跑腿兒的能不知道他在給誰送東西?不是那兩個蠢貨有心想賣他敢伸手拿?衙門不管就對了,衙門又不是你家開的,你說了就算?”
老太太張嘴就是一串,罵完跌坐回去拍了好幾下胸口,稍稍緩過來一些才說:“還想再要一套,老三欠他的嗎?做他的大頭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