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哪怕不了解彆人, 衛成他清楚。給彆人發賞賜是指著體麵的給,給衛成要指著實惠的拿。他那家底, 搬進四進院裡住著要養活一大家子, 隻靠俸祿在隻怕會非常吃緊。皇帝想了想,賞他良田三百畝, 另外還有金銀包括綢緞布匹若乾。
賞賜是風風光光抬到衛家去的,太監還吊著嗓子宣讀了皇上旨意,百姓這才知道捅破這起大案的正是右通政衛大人。
他從赴京趕考的舉人口中聽說,轉身就把事情報給皇上,皇上出於對百姓的關愛以及對右通政的信任才會在聽說之後直接派遣欽差入城查證,怕欽差勢單力薄, 另派精兵協助辦案。這才一舉抄了盤踞在煤城的土霸王宋家,救下受苦受難的百姓, 助紂為虐的地方官全都沒逃掉,悉數落馬, 案子辦得十分利索,可謂大快人心。
衛成是檢舉有功,得了重賞。
南下辦案的欽差剛直不阿,案子審得明明白白, 同樣受賞。
吏部那邊日子就不大好過,先是吏部尚書吃了掛落,他背了個失察之罪, 被要求回去反省,另罰半年俸祿。皇帝撂下話, 那種藏得深的貪官汙吏沒揪出來不能怪你,像煤城上下黑透了,這種都沒任何覺察吏部尚書不如換彆人來當。
皇帝沒直接摘他官帽,讓引以為戒,這次姑且饒他,但是沒第二回。
隻是罰半年俸祿,算很輕了,吏部尚書鬆了口氣,給皇帝保證了一大串兒,出宮之後就黑了臉,回到吏部衙門他也發作了一回,問了底下的過失。
最氣憤的是什麼?
是他挨了訓斥,卻是替彆人背鍋。
煤城那邊壓根打點不到尚書大人這裡來,假使吏部出了問題,受賄的底下官員。吏部尚書一點兒好處沒得到,一點兒壞處沒落下。
想想看,他要是真的乾了虧心事,被揪出來隻能算倒黴,談不上冤。
今兒個挨這通罵就很冤,吏部尚書回去教訓了侍郎,侍郎轉身教訓了受他管束的官員……這把火燒得,衙門裡個個都夾著尾巴做人,生怕撞刀口上。
後來也沒聽說揪出誰,益處還是有,吃了這個教訓,收了好處給人通關節的也不敢像之前那麼張狂。皇上說了有下回再不會輕饒,那些做官不廉潔的能不怕嗎?
過年這段時間很多官員吃不好睡不香的,往常年節回去沾了油葷回衙門半數都要胖一圈,今年他們消瘦不少,沒見胖的。
這些個京官已經意識到當今聖上不是省油的燈。
他行事狠絕,犯了大錯就彆去講情,沒有情麵可給。
還有就是衛成,膽是真大,人是真敢。彆人怕引火燒身他不怕,捅出這事之前他該想到牽扯麵廣,麵前一塊鐵板也敢毫不猶豫踹上去。偏偏這位是帝王心腹,皇上倚重他,肯聽他說,他捅出去的事朝廷總會給個交代,不會置之不理。
這不是第一起,他上任頭年就辦過掛田案。這兩件都是震動朝野的大案子,全是他親手捅破的。
宋家滿門全進了天牢,等著來年秋後問斬,沒能耐跟他魚死網破。受牽連的官員恐怕恨透他了,京城這邊有等著看熱鬨的,都好奇有沒有人能收拾得了他。更好奇衛成吃什麼長大的,膽兒這麼肥。
衛成沒管他們,他在享受一年中難得的幾天長假。
初一到初五是忙碌整年的官員放鬆身心的時間,隻有這幾天他們完全不用惦記公務,可以痛痛快快陪伴家人。
遊先生暫時出了衛府,過年去了,硯台也停了課,最近都是自個兒讀書練字。宣寶仿佛也準備開蒙了,衛成同薑蜜商量之後覺得兩個兒子應該同樣對待,當初硯台就是兩三歲開始認字,宣寶跟著要滿三歲,他什麼都聽得懂,說話也清楚明白,可以慢慢教起來了。
那些常用字薑蜜都會寫了,她也能教,卻沒沾這事。倒不是不樂意教兒子讀書,還是想著自己陪伴兒子的時間已經很多,衛成因為忙,和宣寶相處不夠,他做父親的應該承擔起一些責任,這樣兒子才會親近他,也能培養出一些崇拜之情。
薑蜜是女人,她是守著一畝三分地過日子的想法,追求個踏實安穩,想的從來都是怎麼操持這個家。
要是生了女兒跟她學是不錯,兒子要有出息還是應該更多受爹影響。
這個想法讓薑蜜主動找上衛成,做父母的兩人談了談心。
薑蜜讓他不管衙門多忙,都要儘到家庭責任,公務不要帶回來,回了家就不是右通政衛大人,是兒子、丈夫和父親。“當初硯台總是鬨你,你就記得每天到時辰要回來教他認字。宣寶話少,不太會去催你,可你不能忘了。到四月份你兒子就三歲了,都說三歲看大七歲看老,相公你得好好教他。兄弟兩個總不能差太多,差得太多,長大之後很難相處。”
“曾聽過一句話,會哭的孩子有奶吃,當時不以為然。如今想來很有道理,硯台話多,想要的想學的都掛在嘴上,要忽略他都很難。宣寶沒必要都不開口,哪怕一個屋待著經常都注意不到這孩子,我真有些疏忽他,得虧咱們家有你這個賢內助,時時提醒我,否則忙起來很多事真就忘了。”
薑蜜不認同的朝他看去:“公務哪有能忙完的時候?做完這件還有下一件,你兒子可不會停在兩三歲等你。”
她自己都有感覺,人閒著日子過得就慢,平緩好似溪流,真要忙起來眨眼就是幾個月,幾個眨眼兒子就長大了,再去懊惱沒儘到責任他不會體諒你的。
這孩子又不傻,隻是不多開口,很多事他會琢磨。
“夫人教訓得是,我記住了。讓他舒坦過個年,年後我開始教認字。”
“那敢情好,我去把硯台用過的沙盤找出來,初學字還是先使那個,晚兩年能拿得住筆了再去紙上比劃。”
衛成也沒意見,現在條件是好多了,也還是不能糟蹋東西。
說完兒子,薑蜜還跟他聊了聊皇上發下來的賞賜,金銀入府庫了,那三百畝地自家種不過來,還是佃出去吃些地租。皇上賞的加上原先置辦的,家裡田畝多了起來,明年收上來的租子會比衛成的俸祿高。這樣一來,正常過日子還能有許多富餘,以後家裡會越來越好的。
說到田畝,衛成想起掛田案來,舉人陸續將掛過來的田地退回給農戶之後,地稅又征起來了,具體征了多少他不清楚,看皇上還算滿意,後麵這些年隻要能維持現狀應該都不會迎來改革。
說這話,男人走神了,薑蜜抬手到他跟前晃晃:“想什麼呢?”
“聽你說到田畝,想到掛田的事。”
“那我跟你說的聽到沒?”
“你說尋些老實佃戶把田給他們種,咱收些地租。這個我沒意見,蜜娘你算算,要讓佃戶交完地租之後還能過活,租子彆放高了。”
“你還不放心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