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狗子陪趙氏回了趟桃花村,才一過去狗子就讓丈人絆住了,趙氏跟到灶上去幫她娘搭把手,一邊做飯一邊說話。她娘問了不少,問薑家人怎麼樣?待她好嗎?外孫子人呢咋沒抱回來看看?……又說起薑狗子那個人在京城做大官太太的姐,問他們一年到頭有沒有往來?關係咋樣?
趙氏想起國子監免試名額心裡就甜,笑道:“娘彆擔心,我都挺好。進寶還小,我婆婆怕抱他出來著涼,過段時間天暖和起來我再抱她回來一趟,給您好生看看。”
“我有空去前山村看你也行,你說說衛夫人。”
“大姑姐跟我婆婆關係一般,跟相公好,雖說是同父異母的姐弟,他們比一個娘生的不差什麼……她一年總有兩封信來,對家裡的情況很關心,也替我們考慮了很多。”
名額的事不方便直接說出來,趙氏尋著機會還是說了許多好話,到她嘴上薑蜜就沒有一處壞的,心胸寬廣,看得長遠。
像這種人,你還覺得她不好,那不是她出了問題,是你不對。
趙氏她娘聽懂了,叮囑女兒多跟京城那邊的學:“當初薑家看上你就是看上你勤快懂事賢惠,說很像出嫁之前的衛夫人。娘隻盼你不光性子像那位,頂好連命也像她。”
趙氏覺得她這個命恐怕像不了大姑姐,倒是有機會像大姑姐的婆婆——衛家老太太吳氏。
她現在不指望男人乾出大事,就盼著進寶以後不要糟蹋了去國子監求學的名額。聽說就連官宦人家要進去都不容易,對尋常人家稱得上十分珍貴。
薑家這邊感覺受了天大的恩惠,輕易報答不了的那種。這回就連錢桂花都認真反省起來,覺得自己原先是過分了。
她輕易不願意跟人低頭的,這回實實在在低了頭,年後送回去京城的書信裡麵,有幾句是錢桂花口述讓狗子寫下來的,就是給薑蜜賠不是的話,說當初對她不起。
薑蜜看到的時候京城已經很暖和,她是在一個午後曬著太陽看的信,看完撐著左腮在院裡的石桌前倚了好一會兒。
早年的事她現在很少想起,哪怕想起來也不覺得苦,對老家鄉下還有些懷念來著。
那年上京隻是舍不得兒子,沒有舍不得老家的村子和村裡的父老鄉親。
現在她三十出頭了,膝下長子都要滿十二,這才明白思鄉的滋味。
這滋味年輕人是品嘗不到的,像十年前,離鄉的時候裝的是科舉盼的是飛黃騰達。過上好日子之後才覺得以前做夢都不敢想的如今看來就那麼回事,她現在不會去想相公升二品甚至一品之後如何,反而會想想這輩子還有機會回鄉嗎?什麼時候才能回去一趟?心裡還挺想回去看看的。
春天的太陽曬著太舒服了,才讓她在院子裡就走起神來,正胡思亂想著,福妞來了。
“娘!”“娘在做什麼?”
薑蜜意識回籠,她轉頭朝女兒看去:“怎麼過來了?”
“是我先問您的。”
“我在曬太陽,”看她將手帕撲在旁邊石凳上,跟著坐下來,薑蜜笑問,“找我有事?”
“陪您曬曬太陽。”
曬太陽是假,她是有兩天沒見著大哥硯台,想他了,想問硯台什麼時候回來。
國子監那邊環境封閉,監生不是每天從家裡出發上下學,而是住那裡頭,吃喝拉撒睡都在那裡頭,每旬才放一天。硯台順利考上之後,薑蜜替他收拾了一番,把人送出門去了。
第一回旬假,他回府來委屈極了,問怎麼著?
硯台說國子監和他想的不一樣。
薑蜜看著兒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點心,問他是怎麼個不一樣法。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兒子更悲憤了:“爹說國子監是天底下最好的學堂,我感覺跟遊先生教的差不多,家裡還清靜,那邊人多,事兒逼也多。不去那邊真不知道京城裡竟然有那麼多人嫉妒我,過去第一天就有人拉著我論詩論文,還有假模假樣跟我討教的……”
硯台撇撇嘴,說是討教,其實就是拿著刁鑽的題目為難他來,想看他結結巴巴答不上,想讓他在眾人麵前丟醜。
為啥呢?
還不是因為他小小年紀就在皇上那邊掛了名,名氣太大,給許多人造成了童年的陰影。
硯台才不會讓他們如願,他堅強的護住了自己的口碑,以他十二歲的程度同那些二十左右的是不好比,在新來的裡麵卻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名。
“還是覺得麻煩,那些東西我跟著遊先生學也是一樣。”
“聽你爹說遊先生有其他安排,不會一直在咱們家,你彆自私。”
“我不是那意思,就是覺得國子監也沒想的那麼好……”
薑蜜早就知道在國子監教書的都是進士,既然是進士,能比遊先生強多少?送硯台去國子監不是因為那頭教得很好,是想讓他去跟彆人相處,去獨立生活看看。男兒家十多歲了還悶在家裡不見得是好事情,出去雖然會有麻煩,也少不了收獲,在那邊待兩年會成長的。
“我們硯台每十天才回來一次,回來就隻是抱怨?沒有高興的事說給娘聽?”
高興的事啊。
“我在國子監那邊看到很多狀元榜眼探花的墨寶,還有他們高中之後親筆題字送來的匾額,掛得滿滿的,好大一片。聽說三年一屆的科舉,進士出身的很多都是國子監培養出來。他們金榜題名之後就會回到國子監來答謝恩師,送字送匾。”
硯台看著心癢癢,當時就想過幾年等自己中了,也要寫一個掛上給後來的瞻仰。他不光這麼計劃著,甚至連掛哪兒都想好了,硯台已經在剩下不多的空位裡麵選了個亮堂的地方,現在什麼都有了,隻差兩樣——
首先把字練好。
其次中個狀元。
他私下把這個了不起的計劃說給薑蜜聽了,薑蜜並沒有為他保守秘密,當晚就轉述給衛成,衛成聽完輕笑了一聲:“這就是他想考狀元的初衷?真夠有出息的。”
薑蜜眸中也漾出笑意:“兒子還小,想法難免單純。”
就這樣,硯台開始了在國子監的學習生涯,一開始他心裡是有些落差,一段時間之後發現和彆人一起學習感覺也不錯,力壓旁人獲得先生褒獎會給他許多成就感,看彆人變著法刁難他卻總是無法成功那滋味彆提多爽。
讀書本身還沒那麼有趣,與人鬥真的其樂無窮。
國子監裡針對他的不少。
他很享受同窗恨得咬牙切齒但又拿他沒辦法的感覺,配著那感覺飯都能多吃幾口。
每旬回了家,吃著娘親特地為他準備的湯羹,說著國子監裡那些事,幸福感就滿滿當當的。
薑蜜聽著想笑,問他:“就不怕人氣急了跟你動手?你怎麼還敢刺激彆人?”
“沒人敢動手,那邊規矩大講究多,做了不君子的事會被逐出去。上門找碴還技不如人,該羞愧的是他們,覺得丟人不也是自找的?”
薑蜜搖搖頭:“你這性子……”
還沒說完呢,硯台自個兒把後半句說出來了:“……也不知道像了誰?”“這話娘說了沒十回也有八回。”
硯台休假,衛成同樣休假在家,他剛才一直沒開口,聽母子兩個說,聽到這兒才斜了衛彥一眼:“我看你是得意過頭,覺得先生教的就那樣,對你一點兒難度沒有,同窗比你差遠了?感覺自己特彆出色隨便就能考個狀元回來?”
硯台沒答,看表情還挺認可這話。
看他這麼得意,衛成進書房去拿了兩冊書:“把這個看了,多換幾個角度寫幾篇心得感悟給我。”
“這是乾嘛?為什麼看這個?”
“不是你嫌功課太簡單時間太多?以後我額外給你布置任務,拿著書就好好讀,多讀幾遍,寫點像樣的東西來,彆隨便糊弄來敷衍我。”
這是新的挑戰?
硯台有點興奮起來。
衛成端著茶水慢慢喝,過一會兒想起來說:“有件事我忘了說,皇後生的七皇子記得嗎?十八年中秋出生的,現在一歲半有多,那才是真的文曲星下凡,這就會背很多詩了。你一歲半的時候在做什麼?我想想看,那會兒才到京城,除了吃啥都不會?”
啥玩意兒?
一歲半會背很多詩?
那是唐詩三百首成精了!
作者有話要說: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