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這就是下在人性上的棋局。
等她看完了十幾頁書,正打算起身過去寧老師那裡請教幾個問題的時候,陳書堂回來了。
他一臉沮喪灰敗:“完了,完了,這次完了,人家根本不給退,說錢都給了,憑什麼退,沒這規矩,我也找了寶堂,他之前還說這個好,說個好物件,說讓我買,覺得一百五十也值,現在我找他,他根本不認賬,說他其實也看不準,一切還是看我自己!當時明明是他給我敲邊鼓的!”
初挽沉默地看著他,沒說話。
陳書堂垂頭喪氣地抱著那琴爐:“大外甥女喲,你說這可怎麼辦,我家裡本來沒錢,我這一百五,五十塊借你的,還有二十,是借彆人的,你說我就把這麼多錢砸這裡頭了,我這日子怎麼辦,家裡孩子喝西北風去啊!我還得養孫子呢,我可憐的孫子,這是要活活餓死嘛!”
初挽想了想:“大舅,我也不知道,不行就賠錢賣吧,賠二十塊,我覺得能賣得出去吧,我也幫你想想辦法。”
陳書堂頓時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初挽,你好歹再想想辦法,二十塊,這是要我的命,這不是白賠錢嗎?”
初挽歎息:“罷了,大舅,你這麼說,我也沒轍了。”
陳書堂幾乎要跪下了:“我的好外甥女,你看看,我買這個,本來就是想你來掌眼,你說好,我才買的,不然我也不敢下手。對,是我自己自作主張,買貴了,可我這不是信你嗎,現在鬨到這一步……其實閨女啊,我也不是說要怪你,可,可咱們也是親戚,我是你大舅,你媽小時候,我可是抱著她長大的!咱們一家人打斷骨頭連著筋,你好歹想想辦法,你想了辦法,我從你那裡借的五十塊,也能還給你是吧?”
初挽便在心裡笑了。
這是先怨怪她,接著又用五十塊拿捏她。
算盤打得真是啪啪響。
也虧得他遇到自己了,不然他能把人給坑死賴死。
初挽皺著眉頭,半晌沉默不言。
陳書堂急得猶如熱鍋螞蟻。
初挽終於道:“要不這樣吧,我給你想想辦法,我到底在城裡認識一些人,你看昨天我太爺爺朋友還來了,他也是做這個的,這裡現成還有陸家的人,他們家也有點錢,我試試,明天你過來吧。”
陳書堂急眼:“好閨女,你得儘快啊,我,我這一晚上估計睡不著覺了!”
初挽點頭:“大舅,我知道。”
送走了陳書堂後,初挽便起身過去寧老師那裡,請教他自己積攢的幾個數學問題,這寧老師到底是教過高中,講解得條理清楚,初挽都仔細記下來,回來後,又找了類似的練習題來做。
第二天,陳書堂又來了,這次他臉色灰敗,簡直仿佛生了大病,顯然被折磨得不輕。
初挽看著,不免越發歎息,隻能說撿漏這種事,還真不是一般人承受得住的,就算他知道這是真的,回頭怎麼出貨,那都夠他喝一壺的,沒這個格局,他就發不了這個財。
當下初挽也就鬆口了:“大舅,消息倒是個好消息,你可以鬆口氣了。”
陳書堂眼睛亮了:“有人買?”
初挽:“我想了個法子,現在先把這個香爐收了,等回頭,去城裡出,我估計,應該不至於賠錢吧,也許能掙十塊八塊的。”
陳書堂一聽,感激涕零:“行行行,我也不求彆的,一百五十塊你拿走吧,你掙十塊八塊,那是應該的!”
他是怕了,真怕了,那十塊八塊掙起來太難,他不敢留著,恨不得馬上扔給初挽。
初挽:“大舅,我也知道你家裡困難,我呢,雖然家裡條件也不好,但到底有人幫襯著,不至於太難過,我就給你一百五十三塊,回頭我要是能賣再多一點,是我掙的,萬一賠了,那我也就認了。”
陳書堂:“初挽,瞧你說的,你本事這麼大,怎麼會賠,你肯定能掙幾十塊!給你了,給你了!”
當下初挽也就再不贅言,和陳書堂交割了,她再給陳書堂一百零三塊,這樣陳書堂好歹得三塊錢跑腿費,而她則是一百五十三塊得這麼一個小琴爐。
交割過後,彼此皆大歡喜,陳書堂想想自己折騰這一圈,竟然掙了三塊,說不出的得意,走路都有些飄了。
至於初挽,一百五十三塊,雖說把家底都掏光了,但得這麼一個宣德小琴爐,自然是意外之喜。
上輩子她可是四百塊錢才拿到手的,總體來說還是賺了,她給陳書堂這三塊錢跑腿費也不虧。
當下她收拾東西,也就準備著第二天出發,先過去羊兒嶺,之後就進城。
這宣德小琴爐她自然是收拾好隨身帶著,打算進城後找到機會就設法賣掉,儘快把這一筆賺了。
收拾差不多,過去和太爺爺說了會兒話。
其實她這麼折騰,太爺爺自然看得跟明鏡兒似的,不過太爺爺也沒說什麼,人年紀大了,什麼事都不太操心,都是隨她。
隻是太爺爺終究有些話要叮囑:“我雖看著身子骨還好,但到底年紀大了,哪天坐在那裡,或者睡著覺,人就沒了,你一天不定下來,我這一天心就不安,所以你也彆嫌我催著你。”
他在那香煙繚繞中,看向窗外,暮色蒼茫中,隱隱有殘損破舊的古老牆體掩映在那荒蕪蒼敗之中。
山色江聲共寂寥,十三陵樹晚蕭蕭,南麵天下的帝王無論生前如何俯瞰天下,有朝一日,也隻能無聲地躺在那殘敗的牆體之下,放羊的倌兒在那帝王墓旁撒泡尿,誰又能說得著什麼。
他長長地歎了一聲:“我的挽挽哪,你也看到了,這就是人性的貪和惡。我將我這一生所學全都傳授給了你,留你在這世上孤苦伶仃,我怎麼能放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