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真是囂張到無以複加。酒吧夜場裡麵或許不靠拳頭說話,它們外麵的暗巷裡卻是靠拳頭說話的。這個少年得罪了這幫人,也不知道能不能囫圇著出去——想到這裡,安也雲很擔心。
直到少年開嗓了。
那一天,安也雲忽然不希望這個少年能囫圇著出去了。
少年在一片“安可”聲中下去。他背著吉他,頂著酒紅色的頭發,如來時一樣又推開了煙,悄聲無息地走了。酒吧內的聲音還是一浪高過一浪。安也雲用手去拽小方總的袖子,發現他一動不動,呆呆地看著少年離開的方向。
被剝奪感。
那是安也雲第一次感到來自安備至。這個世界是他的糖果盒,而他是安家最受寵愛的小兒子。他不需要努力不需要爭取,就理所應當得到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他不需要優異的成績,因為他的大哥會在十八歲後替這個家打理家業。他也不需要遠大的夢想:他想要的任何榮譽,身邊的人都可以為他雙手奉上。
喜歡繪畫?他的母親會為他請來最好也最貧窮的畫手。畫手將畫技和創意出售給他。他一筆筆臨摹畫手的作品獲得獎杯,畫手也得到一筆錢實現雙贏。
喜歡慈善?他的父親會為他規劃最輕鬆的慈善旅行。他坐著小汽車在山野裡穿行,車內裝滿多彩的糖果和粉色藍色的鉛筆盒。山區的孩子們追逐汽車,他把糖果禮包一個個地從車窗裡扔出去,捧著臉暢想小孩們會有一場甜蜜的夢。
喜歡傅總?那更簡單。誰會不接受一位天真無邪、又出身高貴色的神經病隊友之間,也覺得那紅實在是過於刺眼。
安也雲在那之後宣布自己又要回到合唱團。他小時候在唱詩班,後來覺得歌唱不過爾爾而退出。如今“LIN”的出現讓他又回到了退出一年的學校合唱團。安也雲不他媽的喜歡唱歌。隻是他得向他的世界,也就是小方總、小傅總、大哥等人證明他比“LIN”更他媽的在唱歌時像個天使。“LIN”從來不像天使,紅頭發的人當什麼天使?神話裡說紅頭發的都是惡魔、女巫、婊/子。他隻能當一個他媽的惡魔。安也雲知道自己在這段話裡說了太多的“他媽的”,因為和“LIN”有關的一切決定都太他媽的讓人討厭了。
安也雲在旁人眼前都說自己覺得“LIN”非常出色。他不敢說自己討厭“LIN”——說討厭“LIN”,就像是有什麼將從他這裡被“LIN”剝奪走一樣。
後來他在孤兒院看見“LIN”,在他三個月一度的慈善遊戲裡。這實在是出人意料,“LIN”居然是從一個臟兮兮的孤兒院裡出來的。他在酒吧之間連軸轉是為了賺取一點生活費,還有捐給孤兒院的錢。他看起來無父無母瀟灑飄逸是因為他的養父是個整天酗酒還打他的酒鬼。他的吉他那麼高是因為他營養不良所以那麼矮。他不抽任何煙或者喝任何酒是因為他無法承擔任何成/癮帶來的額外支出。至於他手臂上那歪歪曲曲的骷髏玫瑰紋身?寶貝們,那不是紋身,那是個紋身貼紙。他貼得歪歪扭扭,貼這種東西的目的就是為了讓他在彆人眼裡不那麼好惹一點。
哦,天哪,這就是“LIN”。安也雲最喜歡看到的是他的頭頂。“LIN”染不起第二次紅發,所以他的新的黑頭發長出來了,酒紅色下麵是黑不溜秋的新生發根——新生的黑發!紅發蓋不住的黑發!
以前安也雲認為“LIN”不是天使。現在他連惡魔都不配是了。安也雲覺得很滿足。他從那捧看起來完美的紅發下的黑色發根裡完成了對自我的重建。
他於是試圖把巧克力也分給“LIN”,儘管他看起來和自己同歲。可“LIN”卻說:“我不喜歡吃巧克力。”
因為小時候拍照時需要嘴裡含著它、在烈日下站著拍很久。巧克力會化,會融進舌頭裡,黏黏糊糊的,不敢吞,非常難受。
安也雲又開始覺得對方讓自己討厭了。
後來他無意間在酒吧暴露了“LIN”的身世,那些小混混們於是覺得“LIN”沒有那麼酷了,即使是小方總。“LIN”還是唱歌。他和他都報名了一個歌唱比賽。後來安也雲也很意外地發現自己入選了,“LIN”被刷下來了,真可憐。他不知道這裡麵有沒有他母親的幫助。
福利院的新院長早就看不慣“LIN”那頭酒紅的短發了。在得知“LIN”居然在酒吧賣唱後,他純潔的心靈被喚醒,從此道德高尚、不再願意接受對方拿來的幾筆臭錢。隻是“LIN”走得比誰都來得乾脆。院長不要,他就走,從此也不再給對方一分錢。
安也雲原本打算請“LIN”來安家吃飯,作為他懷疑自己搶了對方的比賽名額的補償。隻是一場車禍打亂了這個計劃。安父為O型血,安母為A型血,安大哥為A型血,安也雲卻是這家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生出來的AB型血。醫院查了出生記錄,查了中間一場停電事故記錄,查了當年留下的各種資料,一路抽絲剝繭到安也雲常去進行慈善的巧克力福利院去。福利院最終找到的孤兒也很巧,是“LIN”。
也就是後來的安也霖。
那一刻安也雲哭了。
他想,我還送給安也霖巧克力呢。他在孤兒院吃過我的巧克力,他怎麼能恩將仇報,回來搶我的父母呢?!
啊,我不是說巧克力能夠抵償父母的意思……我隻是說,你明白吧?如果不是他,是任何沒吃過我巧克力的人,我都會覺得他回來認父母理所當然的。可他吃過巧克力呢……巧克力……巧克力……
闊彆十數年的親子相認。“LIN”背著自己的吉他,站在四個人之間依舊很尷尬。因為安也雲哭了。幾個人抱著他,在安慰他。
“即使如此,以後安家也還是你的家。”他們說。
安也雲哭著哭著,最終卻一路小跑向安也霖,抱住他的肩膀繼續邊哭邊笑了。
“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他說。
笑與淚中都帶著勝利的味道。
安也雲從來不在嘴上說安也霖的不是。他是杜鵑,鳩占鵲巢,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所以隻能把其他的蛋都推下去。“LIN”就是那個蛋。
他的計劃很成功。又或者說,沒有計劃,奪取愛本就是安也雲的本能。安也霖看起來渾身帶刺,其實最單純也最耿直不過。他過於依托感性,從來沒想過和任何人虛與委蛇哪怕一下。在這場沒有硝煙的推蛋戰爭中,安也霖在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裡被推至懸崖。
他永遠也爭奪不過安也雲。
一日又一日過去,安也雲獲得了安家父母的心,獲得了安家大哥的心,獲得了方大少和傅總的心。直到在生日宴上,安也雲開始失去一切。
安也雲從來不相信安也霖可以自己做到這一切。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事故背後一定有推手——這種感覺,在傅總鋃鐺入獄後越來越濃烈了。
那名推手是誰呢?
白皙的手收了回去。陸北墨看著那邊的熱鬨,高傲地揚了揚下巴:“站在那裡的就是你那個安也霖……和他的四個隊友?”
安也雲:“還有他們的經紀人。”
“非常不優雅。”陸北墨評論,喝了一口香檳,“你知道麼?在我的少年時代,我和其他貴族子弟一起在一家貴族公學讀書。我們的每個年級都會通過戰鬥們於是覺得“LIN”沒有那麼酷了,即使是小方總。“LIN”還是唱歌。他和他都報名了一個歌唱比賽。後來安也雲也很意外地發現自己入選了,“LIN”被刷下來了,真可憐。他不知道這裡麵有沒有他母親的幫助。
福利院的新院長早就看不慣“LIN”那頭酒紅的短發了。在得知“LIN”居然在酒吧賣唱後,他純潔的心靈被喚醒,從此道德高尚、不再願意接受對方拿來的幾筆臭錢。隻是“LIN”走得比誰都來得乾脆。院長不要,他就走,從此也不再給對方一分錢。
安也雲原本打算請“LIN”來安家吃飯,作為他懷疑自己搶了對方的比賽名額的補償。隻是一場車禍打亂了這個計劃。安父為O型血,安母為A型血,安大哥為A型血,安也雲卻是這家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生出來的AB型血。醫院查了出生記錄,查了中間一場停電事故記錄,叔們記憶力真好哈哈哈哈……”
眾人:……
陸北墨:……
這幾個老東西在他麵前端莊持重得很,他什麼時候見過這幫人這樣一副……含飴弄孫的樣子!
易晚瞥了遠處的視線一眼,閉著眼雙手合十。
老兄,你太土了。這種冷豔優雅的貴族守則愛好已經在十年前就過時啦。你作為舊潮流是打不過新潮流下的爽文主角的。
池寄夏來了聚會就像是回家一樣。乳燕投林,到處都是看著他長大的老熟人,可見他小時候當童星時是有多受歡迎。劉哥看著池寄夏一臉一言難儘。易晚於是說:“劉哥,要不要再介紹一下人脈的重要性?”
這是在挑戰他嗎。
劉哥咳了一聲,繼續道:“還有就是製片人,知道製片人是乾什麼的不?就是……”
“彆寒?”
鄭製片人既驚且喜的聲音傳來,劉哥整個人都麻了。鄭製片人說:“現在怎麼樣?還習慣嗎?”
丁彆寒說:“謝謝關心。”
鄭製片人:“哈哈,當時在XX州探洞時,多虧了你,救了我一命啊!來來,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就是咱們極限運動圈子裡特彆有名的無情鐵手丁彆寒。彆寒,前段時間國家隊的王隊還和我提起你來著,還想問你什麼時候退圈,跟他一起進國家隊,為國爭光,哈哈哈哈……”
劉哥:……
TMD,丁彆寒怎麼也有點人脈。
有點人脈的丁彆寒和池寄夏都走了。劉哥看了眼剩下的三人,繼續清了清喉嚨道:“你們要知道,劇組的環境是非常複雜,而且波譎雲詭的。比如說投資商。苛刻的投資商常常會給關係戶塞角色進來,就會導致改劇本、乃至刪除你已經拍好的戲份……”
“也霖!”
“小霖!”
“霖醬~”
劉哥回頭一看,又麻了。
怎麼投資商方陣也都是安也霖的火葬場總裁們啊!!
安也霖被七個總裁團團圍住了。易晚又看了一眼旁邊臉色黑成鍋底的安也雲和陸北墨……想必在七位總裁的保護下,這兩人也不能拿安也霖怎麼樣。
想歸想,易晚還是掏出手機計算了一下。
嗯……七個總裁的資產加起來是陸北墨資產的五十倍……足夠了。
易晚放掉手機。他繼續看向劉哥,真誠提問:“劉哥,還有我和薄絳呢。”
劉哥:…………
“……除了之前的那些人,我們還要考慮專家意見。尤其是對於正劇,曆史專家的意見舉足輕重……”
“小薄?這不是薄家的薄絳嗎?”
“哎呀小薄,好久不見好久不見。最近學習怎麼樣,身體怎麼樣……”
薄絳:“……謝謝三堂叔父。謝謝吳教授。”
“哎呀,這衣服怎麼臟了,喏,吳奶奶帶你去換一身。服務員小妹,麻煩你了啊……”
劉哥:…………
他媽的,這還讓不讓人說話了!!
這下薄絳也被他的親友團叫去說話了。參與這部電視劇拍攝的專家多為瀕臨退休的老頭老太太學者們。瀕臨退休,也不期待更多升職的指望,因此薄絳和他們相處起來反而更加舒服一些。由於爭權奪利的心歇息了,他們在麵對不屬於自己研究的知識體係的新知識時反而也表現得更加謙虛一些。年紀越長越能接受新鮮事物,這在他們的圈子裡反而還是一個挺有意思的自然規律。
偌大一個虹團快被瓜分完畢,每個人都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圈子。除了易晚。劉哥看著易晚,有種隻有這個人是自己的作品的感覺。
易晚還特彆乖覺:“劉哥,您繼續說。”
繼續說啊……
劉哥想來想去,最終吐出鏗鏘有力的一句話來:“易晚,你知道在劇組,還有誰最重要嘛?”
易晚伴著手指頭細數:“燈光,助理,場務,定盒飯的助理,清潔工,快遞員,外賣員,快遞代收點,攝影,修圖,後期……”
劉哥:“啊啊啊!不是讓你說這些!!”
“和其他演員之間的人際關係,和其他演員之間的人際關係啦!”劉哥恨鐵不成鋼地搖著易晚的肩膀,“好的人際關係能讓你更快地走向成功,在工作之外,也要和其他演員交好啦!知不知道……”
不,等一下。劉哥突然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考慮到前麵四個人各顯神通的神奇案例,易晚看起來那麼平凡,可此刻的他,真的也會那麼平凡嗎?
比如……
易晚不會像其他人一樣突然掏出一個、一個……
喻容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