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6、女巫審判(完)(273274275日)(2 / 2)

他居然用她的臉,做出了那樣的表情,做出了那種事情——他根本不敢看鏡子裡的自己。

如果她還活著,可能也會恐懼和厭惡這樣的他吧?

——一個和島上當初其他男人一樣,充滿了劣質欲望,無法自控,自甘墮落的他。

已經到了這一步的人,除了死亡和毀滅,還有彆的歸處嗎?

就算有,他也不接受。

就像十四歲的紅桃當初懲戒那些男人一樣,現在的紅桃,也如此折磨著自己。

“你的母親,全寶拉是無法攻擊到我。”教皇嘶啞地大笑著,“如果她先狠心舍棄了你,那以後她那群追隨她的女巫會怎麼想她,一個如此狠心的女人,真的值得追隨嗎?”

“但如果現在她不舍棄你,她就要放棄救這島上其他人,你以後一想到這島上為你犧牲的人,也一定會活在痛苦中吧?”

“看到全寶拉和你痛苦,我就放心了!”

“我當年那麼追求她,她那麼高傲,連多看我一眼都不肯,一心隻想去救那些世人,現在我就要讓她看看,她這種女人,怎麼掙紮,都救不了人,也逃不過我的手掌心!”

“這都是她當年拒絕我的報應!你知道嗎!報應!”

教皇麵色漲紅,青筋□□地怒吼著,吼到最後人都快要站不穩了。

紅桃的視線後移,他看向距離他不到一個手臂遠的裝置,慢慢地調整著自己的呼吸,不動聲色地朝那個方向靠近。

隻要他握住了裝置,這島就會頃刻被銷毀。

一切就都結束了。

包括他自己。

同一時刻。

全寶拉攥緊手裡的弓箭,凝視著高台之上。

白柳靠近了她:“教皇對所有女巫都免傷,但隻有一個例外。”

“我可以用小女巫的麵板,他們沒有通緝小女巫,小女巫是沒有接受過審判的女巫,用她的麵板是可以攻擊到教皇的。”

“等下我會使用毒藥噴泉,但這裡離高塔太遠了,毒藥噴泉的範圍攻擊不到哪裡。”

“但箭矢可以,對嗎?”全寶拉收回視線,她深吸一口氣,正視著白柳,“我的箭穿過毒藥噴泉,隻要精準的射中教皇,就可以了,對嗎?”

白柳點頭。

“那來吧。”全寶拉冷靜地同意了,她的手隱隱顫抖著,“我一定會射中這一箭的!”

高塔之上的紅桃抓住正沉浸在興奮當中的教皇的破綻,握住了裝置,一陣銀藍色的風從縫隙裡猛地吹了出來,吹到了整個島嶼。

從這個縫隙當中吹出來的風和拖著整個島嶼正在運行的風風向相反,兩道激烈的狂風相撞,整個島發出即將崩塌的卡啦碎裂聲,轟隆轟隆地崩解成碎石,向下方的海域墜落,島上的女巫一瞬間進入了緊急狀態,紛紛開始帶著島上的其餘居民跳水逃跑。

島上到處都是驚呼:

“天空之城要墜落了!”

“島要塌了!”

“大家快逃!”

教皇在發現紅桃在做什麼的一瞬間,勃然大怒地就要揮舞著權杖,將他殺死。

地麵上的白柳朝著高塔的地方利用牧四誠的麵板飛速前進,而站在正在崩解的道麵上的全寶拉沉心靜氣,她蓄滿全力拉開了這把弓,在女巫的毒藥掀起來的一瞬間,她身後的披風在風的對撞中飛揚起來,從高塔之上看起,仿佛頭上長出了兩個角一般。

她的衣服在風中被撕裂了半截,露出腰背,但這絲毫無損於她此刻的專注,紫色的眼眸在風雨中愈發明亮。

而高塔之上的教皇此刻望著全寶拉,卻有些恍惚了——這麼多年過去了,這個女人不僅沒有變得衰老醜陋,反而越發的堅定美麗。

他不由得想起了當年編造來汙蔑他的那段控告詞。

【她的背那麼白皙,腰那麼柔軟,在月光下的眼神就像是魅魔一樣泛著紫光,頭上長了兩個閃閃發亮的羊角。】

但她看他的眼神,依舊像是看螻蟻,看草芥,看塵土,就算他曾經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情,自以為折磨了她數十年,但時隔多年過去了,再見到全寶拉這一刻,教皇才明白這隻是自己的自以為——她根本不在意他。

她的眼中,從未有過他的存在——就像是他做了那麼多的事情,依舊不值得她多看她一眼,她的眼睛依舊在看高塔,看雲,看風,看自己在意的人。

看不到教皇這個跳梁小醜。

“為什麼!!”教皇幾乎是要癲狂了,一種巨大的,就像是被否定一樣的嫉恨侵蝕了他的內心,“為什麼你就是看不起我!!”

“我以第一女巫的名義!”全寶拉將弓箭拉滿,語氣沉穩,“宣判神父李宇順說謊,殘害同胞,背信棄義,為有罪!”

她射出了弓箭,白柳放出毒藥噴泉。

箭矢穿過噴泉,一箭射穿了教皇的頭顱。

教皇無法置信地後仰著頭倒下,從高塔之上跌落帶正下方被紅桃打穿的雄鰻魚池裡,伸出手掙紮了一會兒,還是被鰻魚吞沒著,痛苦地嗚咽著消失在了裡麵。

在全寶拉射出那一箭的同時,天空之島開始大麵積崩解,她朝著高塔奔跑了兩步,神情焦急地隨著崩解的石塊跌落進了海域裡,在即將跌下島的最後一刻,她看向看了即將跑到塔上的白柳,眼中含淚地大聲請求:

“請你一定要救下我的孩子!”

“不要讓他孤獨地死在這島上!”

隨著島的塌陷,高塔開始傾斜,歪向一邊,高塔之上的紅桃似乎受到了重創,搖晃了一下,就握著裝置,隨著傾斜的塔墜落了下來。

白柳眼神一動,他抬手甩出鞭子,同時點開麵板:

【係統提示:玩家白柳切入玩家木柯麵板,使用個人技能(閃現一擊)】

隻是一個眨眼,白柳出現在了紅桃的下方,他用鞭子將環抱住裝置的紅桃卷了過來,紅桃心口是一陣銀藍色的光,他的靈魂似乎已經要被裝置吸進去了,但同時,他的左手握著那個權杖,權杖上的寶石也在散發著劇烈的光芒,和紅桃的靈魂共鳴著。

寶石和裝置同時牽製著紅桃的靈魂,居然讓他的靈魂呈現出一種奇特的,快要離體,但還沒有離體的狀態。

在這種奇特的狀態下,紅桃似乎已經無意識了,他連自己的武器撲克牌都握不住,從無力的右手當中散出去,撲克牌紛紛揚揚地散在空中,在兩個人的周圍散落下去。

白柳用鞭子卷住紅桃的腰,另一隻手抓住高塔,帶著紅桃掛在高樓之上,聲音很輕:“兆木弛,醒醒。”

紅桃眼神空洞地抬起頭來,他聲音很嘶啞:“是……你啊,白柳。”

“我要贏了,你放棄……吧。”

“是嗎?”白柳語氣平平,眼眸平靜地垂落,看著被他抓住的紅桃,“我也不光是為了贏來的。”

“在遊戲外,我答應了佳儀會救下你,在遊戲內,我剛剛也答應了全寶拉要救下你。”

“我這個人做了的承諾能做到的一般都會做到的。”

“——所以除了來贏你,我還是來救你的,兆木弛。”

紅桃的心劇烈地跳了一下,然後同時,一陣被裝置吸走的刺痛伴隨而來,他沙啞地笑起來:“救我?”

“你來救我做什麼?”

“那你之前在塔上,明明想殺我。”白柳無動於衷地反駁了回去,“你放過我乾什麼?”

紅桃罕見地怔住了,很快他低下頭彆過臉,用力深呼吸,想要從白柳手中抽手出來:“放手!我不要一個男人來救我!”

“我討厭男人,滾開!”

“是嗎?”白柳語氣很平和,“我覺得這可不見得。”

他向上用力,爬上在了正在塌陷的高塔上,另一隻手將高塔之外的紅桃扯了回來,白柳轉過頭來,他看向地麵上正在劇烈嗆咳的紅桃,單膝跪地直視著對方,眼神和語氣都非常冷靜,舉起了一張牌。

“這是你剛剛掉落的技能牌,我本來不想撿,但這張牌我在佳儀手裡見過,叫做心電心,可以反映出注視著牌麵之人心中喜歡的人。”白柳兩指夾住轉動,這這張牌正對正抬起頭來的紅桃,他垂下眼眸,“我沒有看到你的牌,隻有你自己看過你的牌,所以這是你的心電心牌。”

“你的心電心牌麵上的人,是我對吧?”

牌麵上的人,黑發黑瞳,眼神淡漠,白襯衫皮革手套,最標誌性的,是微微敞開的心口上有個還沒愈合的逆十字傷疤。

紅桃的瞳孔緊縮了。

白柳語氣平淡地下了判斷:“你喜歡我,對嗎?”

一時之間,白柳這張表情平淡的臉和六年前白六那張似笑非笑的臉重疊了:【你喜歡我,對嗎?】

“我,咳咳!我絕對不會喜歡你的!”紅桃神情錯亂又猙獰,他像是陷入了六年前的那個夢魘中,踉蹌著從地麵上爬起來,喃喃自語,“我要殺了你!”

“隻要殺了你,我就不會喜歡你了……”

“隻要不喜歡你,我就不會像那些男人一樣……”紅桃神色恍惚起來,“對人朝三又暮四,惡心的欲望可以對那麼多人釋放,我就不會那麼像那些男人……”

“我的……我的喜歡,是很珍貴的東西。”

“我要殺了你!”

【係統提示:玩家紅桃使用技能……】

紅桃對白柳使用蠱惑技能,迷惑白柳的一瞬間,白柳不躲不避,他平靜地直視著紅桃,紅桃在他眼中酒紅色的長卷發縮短變直,酒紅色的眼瞳褪去,泛出紫色,身量變得修長。

在技能使用之後,他在白柳的眼中,反而變回了自己原本的樣子。

——這麼多次技能使用,這是他第一次在技能使用之後,沒有變成彆人的樣子,而是變回了自己的樣子。

紅桃俯視著白柳,怔然地停住了,他眼中有淚滑落:“為什麼,為什麼你會……”

會在欲望當中,看到我本身的樣子?

“因為你的靈魂就是這個樣子。”白柳抬眸,他聲線平穩,“我看人的價值隻看靈魂的價值。”

“這就是你最有價值的樣子。”

紅桃緩慢地停下了,他很輕地扶著高塔旁的裝置,呼吸從急促慢慢變得平緩,似乎想從裝置的影響中恢複過來,他緩慢地搖頭,暈眩地扶著額頭一字一頓地重複白柳的話:“我最有價值的樣子?”

“……怎麼會是這個樣子?”他失神地輕聲反問。

“那你覺得你最有價值的樣子,應該是什麼樣的?”白柳耐心十足地詢問。

“我最有價值的樣子應該,應該是個女孩子。”紅桃眼神迷離又朦朧地望著白柳,他低聲輕語,“如果我是個女孩子,那她就不用掙紮那麼久了。”

“我從一出生,就會被我的繼父看上,繼父不會注意她,她就不會上島,從一開始上島的人就會是我,我就可以替她抗下一切了。”

“她就能活下來。”

“我討厭男人。”

“因為我是男的,才會讓她不願意接受命運地抱有期待,才會為了我掙紮那麼久,為了我上島,最終死得那麼痛苦。”

紅桃紫色的眼瞳裡很慢地落下一滴淚,他出神地輕聲呢喃:“我討厭我自己。”

“我討厭所有男人。”

白柳平靜地望著紅桃:“你或許不是討厭男人。”

“你隻是討厭壞人。”

“你喜歡我不是嗎?”

“你難道不壞嗎?”紅桃輕笑著落淚反問,“你是我見過最壞的人。”

“或許是吧。”白柳不置可否,他微笑著伸出手,“但至少此刻,我是為了救下你的靈魂而來的,至少在這一刻,我對你而言,還算個好人吧?”

“如果你相信我,可以將你的靈魂暫存在我這裡,沒必要在這種低級遊戲副本裡浪費你的靈魂,你把靈魂給我之後,一樣可以用女巫之心通關這個副本,但這樣你的靈魂已經歸屬於我了,絕不會受到侵害,這樣豈不是更劃算嗎?”

“作為交易。”白柳真誠許諾,“我可以許諾答應你一個條件。”

“人如果對自己沒有辦法懷有期待存活下去,可以適當把期待放在彆人身上。”

“為什麼我要放在你身上?”紅桃嗤笑,“因為你夠壞是嗎?”

“不。”白柳平視著紅桃的眼睛,“因為我真的可以回應你的期待。”

“我可以把這個世界,變成你,你想要帶回來的人,願意存活下去的樣子。”

“我拿出了交易的誠意。”白柳伸出手,禮貌地請示紅桃,“所以皇後您的回答呢?”

紅桃垂眸注視著白柳的手,他沉靜了很久很久,久到這座掉在海麵上的塔樓都要淹沒下去,終於伸出了手,很輕地蓋在白柳的手上,帶著幾分自嘲詢問:“所以,這又是對神明的許願,是嗎?”

“我要付出是嗎代價呢?”

“你已經付出了。”白柳抬眸注視著紅桃,“你的靈魂就是我的報酬。”

“那真是個非常美麗又有價值的靈魂。”

紅桃神情一怔。

【係統提示:玩家白柳奪走了玩家紅桃的(女巫之心)】

白柳微笑起來:“定不負所托。”

女巫之心被安置在了高塔之上,躺在地上隻剩餘息的菲比和劉佳儀看著從海麵上的高塔傳來的光,地麵上的鰻魚被溫潤地溶解了。

“那家夥……”菲比微笑起來,“沒死啊。”

劉佳儀也笑起來:“我的戰術,怎麼會讓紅桃死?”

“真希望有一天……”菲比艱難地轉頭,她眼神虔誠地望著劉佳儀,“我能變成和你一樣強大的人。”

“擁有能拯救任何人的力量。”

還留在教皇宮裡的女巫們喜極而泣,從海麵上爬出來的全寶拉被簇擁拋起,而那些原來教皇宮的主教和守衛們則被女巫們壓製著關押起來,表情驚恐又瑟縮——他們也似乎意識到自己身上會發生什麼事情了。

“是時候開始針對於發女巫審判的審判了。”幼真叉著腰,齜著牙長出一口氣,“這些男人,當初怎麼審判女巫的,害了多少人,要統統清算回來!”

“那是自然。”遍體鱗傷的利亞被人拖著過來,也笑了起來,“不過再那之前,還要先舉辦寶拉的選舉儀式。”

“她會成為新的領導者。”

海麵上的光芒持久不散地照耀著,汙染區裡的女巫們終於能回到原來的地方,和自己的家人們抱頭痛哭,而被教廷拿走了家產的人,也被清點著挨個還了回去,而同時如火如荼展開的,是對女巫審判期間,參與過審判庭甚至舉報過女巫之人的依法審判。

審判庭此後成了女巫們專屬的就職中心,變成了一個世界上聞名的法律體係發達的核心之地,針對於女巫,或者說女性相關的審判條例更是有整整兩本書,嚴之又嚴。

但這些都是後來發生的事情了。

天空之城隕落之後,海平線上升起來之後的太陽光芒,終於能重新照耀到地麵上了。

全寶拉回頭看著海麵上閃爍的波光,神色恍然如夢地落下淚來。

那孩子,終於救下了他的孩子。

從此之後,女巫之子和女巫都不複存在,洗脫了誣陷和臟水之後,隻剩全寶拉,幼真,利亞,這些活生生的名字留下來。

她們不是女巫,也不是什麼女巫之子,隻是人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女巫副本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