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玉秀做什麼決定, 寶珠都不會反駁的。
她媽媽做出的決定，怎麼會是錯的呢？
就算是錯了，那……以後時間長了也能證明, 她媽媽一定是對的。
反正寶珠是都聽媽媽的, 她是知道的，媽媽不愛種地。她乾了將近三十年, 如果說是夠夠兒的, 那是能理解的。像是寶珠, 其實打心眼裡, 她就不喜歡上山挖菜, 也不喜歡撿柴。
因為小時候做的多啊, 雖然以後日子好，但是就，潛意識，不喜歡。
戚玉秀想到她遷戶口的時候村裡的震驚，忍不住笑著說：“好些人都說我瘋了。”
大家是很羨慕戚玉秀變成城裡人，那是羨慕嫉妒的夜裡都睡不著，但是知道她不要土地, 還是覺得她是個大傻子。著什麼急遷出來呢？馬上就要分地了, 分完了再遷走，這土地也是你的, 城裡戶口也在啊。
畢竟大隊長都說了，下一次調整可能就要十年後了。
白賺個十年, 多好啊。
你說這人腦子怎麼就這麼軸呢。
蠢！
戚玉秀倒是不管彆人怎麼想了，個人有個人的想法, 她也不想占這個便宜就是了。
戚玉秀：“村裡人知道寶山找到了親人……”想到這裡，她噗嗤一聲笑出來, 意味不明帶著幾分嘲弄的說：“這個時候一個個都在後悔自己當年沒有養著這個孩子。”
戚玉秀倒不是一個愛八卦的人，但是她遷戶口，勢必要說出買房子的事兒，房子是怎麼來的，也要說的。這一年寶山不會回來，大家也總會知道。所以戚玉秀倒是坦蕩的很。
“很多人總是這樣的。”李建棋插了一句嘴。
戚玉秀笑了一下，不再提這個話題，說：“今天中午你們都在這兒吃飯吧，我給你們露一手。”
李建棋立刻：“我來打下手兒。”
戚玉秀搖頭：“這哪兒用得著你，你是客人，坐那兒等著就行。”
她轉頭去了廚房，說：“我水平很好的。”
她叫：“寶樂來幫忙。”
寶樂：“哎！”
田家幾個姐妹看寶樂沒有一點遲疑與埋怨就過去了，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他們家裡可不是這樣的。要說田狗子那會兒家裡更窮，雖然爺爺奶奶疼愛田狗子，但是他多少還是要乾一點活兒的，小時候秋收撿麥穗兒，還有後來撿柴，都是乾過的。
但是他們的弟弟可完全沒有。
他奶一樣也會吩咐活兒，但是爸媽根本不讓兩個弟弟乾活兒，就算有活兒，也是分給她們姐妹幾個，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她媽願意幫著乾，都不會讓弟弟乾一丁點的。
那可是男娃，怎麼能乾活兒呢。
這比較起來，田狗子竟然都像個人了。
他們弟弟乾啥啥不行，吃啥啥沒夠兒，都不乾活兒，寶樂這樣的獨苗苗竟然乾活兒？
想弟幾個都分外的驚訝，有點呆滯的看著寶樂跟進廚房，刀工飛快，呦吼，還是一個廚房小能手兒？
“寶、寶樂會做飯？”
寶珠：“是啊，我們家都會做飯的。”
大家都會做飯，這樣做方便了，而且啊，一起看美食視頻可是他們當初最大的歡樂之一，看完了總想試一試的嘛。就連年紀小的寶樂，也是當仁不讓的。
娘倆兒在廚房幫忙，李建棋起身湊過去：“我偷偷師。”
戚玉秀笑：“儘管偷。”
招娣：“我也看一看去。”
之前戚玉秀在她那裡借住的時候，她也吃過大伯母做的飯菜的，真是很頂呱呱了。她也好奇的湊了上去，沒一會兒的功夫，幾個人就都圍在了廚房門口。
戚玉秀煲了一個湯，又炒了六個菜。
東北人家還是比較習慣燉菜的，不過燉菜肯定沒有炒菜省事兒，所以戚玉秀還是選擇了炒菜。
想弟在一旁看，小聲說：“大伯母炒一個菜放的油，我媽都能用一周了。”
招娣掐了她一下，想弟趕緊閉嘴。
戚玉秀有寶樂的幫忙，兩個人自然是快，大家很快的就上桌了，這個時候幾個女孩驚訝的發現有一道菜竟然隻放了一點點蔥，沒有配菜的單獨炒肉，肉都變成焦黃的顏色了，發出了濃烈的香氣。
這個他們剛才圍觀的時候就聞到了，不過戚玉秀背對著他們，大家也不知道做的是什麼，隻覺得每個菜味道都很好。
“來，嘗一嘗我媽媽做的回鍋肉，這可是我媽媽的拿手好菜。”
寶珠長大之後就不怎麼吃肥肉了，但是她媽媽做的回鍋肉，瘦肉裡帶著一兩分肥，炒的油都滲了出來，帶著一點點的脆，完全沒有肥肉的膩歪勁兒，反而是又酥又香。
寶珠：“唔。還是媽媽的手藝最好。”
“這個是什麼菜啊？”
“這個是溜魚段兒，怎麼樣？”
“好吃！”
戚玉秀的手藝，真的很好啊。
就連寶樂炒的醋溜白菜，都吃的一乾二淨。
招娣心裡默默感慨，她大伯母就是這樣好的女人，又能乾又好，所以才能養出寶珠他們幾個孩子。
不過雖然是過來做客，招娣他們也沒有久留，李建棋也是一樣，暑假都沒有回家，格外思念家人。稍微坐了一會兒，一行人就又離開了。
他們走了，寶珠順勢往沙發上一躺，說：“哎呀，還是回家好。”
她拍拍邊角打磨的很圓潤的木沙發，問：“媽，這哪兒來的啊？”
戚玉秀：“你大姨夫幫我聯係人買的，不錯吧。”
寶珠點頭：“特彆不錯。”
“做這麼多人的飯，累個夠嗆吧？”她爬起來：“我幫您按摩一下。”
戚玉秀笑著說：“也還好了，之前我們在首都都借住在人家哪兒，招娣還挺照顧我的。現在他們回來，這個時間段，他們家不會給他們留飯的。我要是不留飯，他們估計就得湊合或者是餓著了。”
不得不說，即便是八百年都不在一起生活，戚玉秀也很了解田家人。
這也是她為啥叫他們來吃飯的緣故。
寶珠：“招娣姐心裡有數兒。”
她緩和一下，問了起來：“田寶樂同學，你期末考的怎麼樣？”
寶樂大長腿搭在茶幾上，驕傲的揚了揚頭，說：“我可能考的不好嗎？”
這家人，都是相當自信，不知道謙虛為何物的。
寶珠：“嗬嗬。”
寶樂得意洋洋：“我這次考了全市第一。”
寶珠驚訝：“你們這就開始全市排序了？”
他們那個時候隻有畢業聯考那一次，不過那次是省裡排名，其他時間沒有的。
寶樂：“是啊，現在都是這樣，姐，你放心吧，我會好好學習的。”
寶珠睨他，說：“你當然要好好學，我還指望著你幫忙呢！我那邊可忙了。你好好考，到時候來做我們的金牌老師。”
寶樂笑了起來：“那你求我啊。”
N瑟的下場就是，獲得他姐霹靂無敵腳一蹬……
戚玉秀：“寶珠，你那邊的生意，現在咋樣？”
寶珠：“好，特彆好。可是我壓力還是挺大的。”她可不是那種報喜不報憂的孩子，她是什麼都會說的家夥。既然是一家人，有什麼可藏著掖著的呢！這是寶珠的想法。
所以她都是有話直說：“我就怕我們這批參加補習班的，沒有考出好結果，你說他們花錢補課反而都沒考好，我們學校的招牌還不得被砸了？我也沒覺得大家都一定要考上，但是總是得有個三分之一四分之一吧？”
她這麼說，當媽的也懂，戚玉秀：“你心態放平和點。你心態都不穩，那其他人不是壓力更大？你可是他們的頭兒。”
寶珠點頭：“我知道。”
突然間，她想到了什麼，說：“哎對，我可以進行幾次模擬考，讓大家習慣一下。有的人是學習真不行，但是我感覺來補習班的，也有學習不錯的，但是平時在學校成績都沒有考的很好，我感覺這種或許是心理素質不行？我搞幾次模擬考，多訓練訓練他們。”
戚玉秀：“你看，這不就很好？”
寶珠：“媽，你是我的靈感繆斯。”
戚玉秀：“啥斯？”
寶樂欠欠兒的：“麻辣雞絲。”
咣。
又挨了他媽一腳。
中二期的少年哼了一聲，無所畏懼的說：“你們這是欺負人啊。”
寶珠：“才沒。”
戚玉秀點頭：“欺負自己兒子叫欺負嗎？那肯定不叫。”
寶樂：“……”
寶珠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夠了，說：“媽，我累了，想睡一會兒。”
這吃飽了啊，就想躺著眯著。
戚玉秀：“去吧。”
寶珠側頭，又問：“媽，我們今年回那邊過年嗎？”
這次的那邊，指的是山上的老房子了，也是寶珠他們從小長大的地方。戚玉秀搖頭：“不過去了，山上沒水沒電，沒有這頭兒方便，你就回來這麼幾天，還是住的舒服點。”
頓了一下，戚玉秀說：“不過年前你們跟我上山一趟，祭拜一下你爸。”
寶珠：“好。”
“你爸肯定知道我們過這麼好了，他也肯定為我們高興。”
其實戚玉秀原來手裡就有錢，但是他們沒有正八經穩定的來源，提出買房子很容易招惹是非的，可以說寶山的爺爺這次真是幫了大忙了。不過戚玉秀也想過了，他們雖然收下了，但是等寶山回來，她是要還給寶山的。
不是作為歸還。
而是，寶山是她的兒子啊，她給自己兒子的，還能不要？
戚玉秀：“你們曉得不能去那邊之後，我覺得最遺憾的是啥嗎？”
寶珠和寶樂默默搖頭，不知道啊。
戚玉秀幽幽：“我不能給你爸燒金元寶了，希望之前給他燒的車馬金元寶，他還有存，不然每次就燒這麼一點點的紙錢，也不知道夠不夠你爸花。你爸活著的時候沒過上什麼好日子。他連大米飯都沒吃過幾頓。咱們日子好了，我希望他在下麵也過得好。”
寶珠和寶樂：“………………”
戚玉秀甩甩頭，說：“算了，你們不會懂的。”
寶珠立刻上前，抱住媽媽，頭擱在她的肩膀上，說：“我懂的。”
她軟和的說：“我懂媽媽的心思，等我也幫忙打聽，看看哪裡有賣金元寶那些東西。”
寶樂：“我也是。”
姐弟兩個，都靠在了戚玉秀的肩膀，一邊兒一個，戚玉秀笑了出來，說：“好。”
“爭取讓爸爸在下麵成為最富貴的人！”寶珠放出豪言壯誌。
“富過閻王！”寶樂也不甘示弱。
戚玉秀：“……”
你們能懂我，那是正常的。
但是我現在有點不懂你們了。
不過，戚玉秀倒是心情好好的翹起了嘴角。
這邊娘三兒其樂融融，那頭兒招娣他們回到老田家，一進院子就被田三媳婦兒看見了，她飛快的衝上去，說：“你們幾個丫頭可算是回來了！這都年底了。不知道回來準備過年嗎？”
說話間就要搶東西。
招娣卻不肯鬆手：“奶，奶……”
田三媳婦兒恨恨的看著大閨女，眼裡都要射出刀子了。她就知道，這個閨女還是白養了。
“姐，你咋剛回來就氣咱媽？”盼弟站在門口挑撥，她現在也看出來。自從小時候摔傷，這個姐姐就恨透了她。她現在也不費力討好她。
招娣理直氣壯：“那咱家沒分家，我買東西不該交給奶？按你說的，就該咱們三房自己偷偷留著？”
“你個賤蹄子，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好的，你個倒黴催的。”田老太衝出來就拎著掃帚頭揍盼弟，盼弟嗷嗷叫。
招娣翹起了嘴角，解氣的看向了盼弟，見她看過來，挑釁的笑了笑。
盼弟：“啊，田招娣，你個壞痞子。”
招娣冷颼颼的：“奶，你看她，還不知悔改。”
盼弟又挨了好幾下，田三媳婦兒拉掛著臉，不看人。
田老太打夠了，氣喘籲籲，眉眼都是笑意：“招娣回來了啊，快進來。”
她將人引進門，趕緊的：“你們這次買賣做的怎麼樣？”
招娣苦哈哈：“還成，不過沒我開始料想的那麼好，我這原來乾的還成的，才想著三個妹妹趕緊來幫我……結果有人看到我掙錢，偷偷學著我們的手藝……”
“這個還有手藝？”
招娣：“那是自然啊……”
彆看招娣跟田老太聊得不錯，但是田三媳婦兒正恨恨的瞪著大閨女，而盼弟也豎著耳朵聽呢……
老田家的事兒啊，就是一團亂麻，當初戚玉秀被迫離開的時候心裡是彷徨的，斷絕關係的時候也是忐忑的，畢竟現在都是一大家子一起。可是後來她才知道，當時是形式讓她走到這一步，但是卻給她以後省下了多少的麻煩。
像是招娣現在就是，煩的要命，也要堅持。
招娣這邊其實心裡煩躁的要命，而麵兒上卻還是帶笑：“奶，我給你和爺一人買了一件上衣……”
先暫時給這兩個籠絡好了，等以後再也不需要介紹信什麼的。她一定會離開這個家，徹徹底底離開！
招娣堅定起來。笑容更大了幾分：“您看……”
招娣這頭應付著，那頭兒李建棋回家也是高興，今年秋收之後他們土地分配了，往後他們家就是有地的人家了。他爸媽高興的不得了，老農民嘛，是很想擁有屬於自己的土地的。
李大山還可惜呢：“本來可以租寶山媽的土地，但是他們家戶口遷走了，這就不行了。”
話是這麼說，倒不是抱怨，就是嘮嗑。
李建棋倒是說：“其實這樣倒是好，如果不是這個小插曲，我還想著怎麼勸你不要租。爸媽，你們也不是什麼小年輕了，咱家人也不旺盛，搞那麼多地，乾活兒身體受不住的。你們現在看可能是賺了一點，但是攢了錢累病了又送到醫院，這值得嗎？”
大山媳婦兒：“真有個頭疼腦熱也不用去醫院。”
李建棋：“那不行。”他認真：“由小到大，你們要是不舒服一定要去看一看，你們身體好，我們做兒女的才高興，爸媽我跟你們說實話，我都想好了，等我畢業了，你們就跟我一起去首都。幫我看著現在的小生意。”
“啊？”
這話讓兩口子震驚了。
李建棋：“我那頭兒一天的利潤都不止十塊錢了，以後畢業了我要是分配了，是真的不是舍得把這個丟下……”
“一天十塊，一個月就是……三百？”
大家震驚了：“這麼賺？”
李建棋點頭：“是啊，不過我平時要上課，隻有周天和放寒假這段時間能拚搏一下，以後你們來幫我，就好了。”
李大山和媳婦兒原本是一口就想回絕的，但是聽到兒子一說，幾乎是頃刻間就點頭：“行。”
陳岩突然開口：“哥，昨天村裡下來一個新通知，大隊長還沒公布。”
李建棋：“？”
陳岩嘿嘿笑：“我跟村長家的大孫子玩得好，他偷偷跟我說的，過完年，咱們這邊也可以做小生意了，允許小麵額交易。不過開始時間是過完年，所以我估計大隊裡就沒立刻公布，想等過完年。”
李建棋：“這是好事兒！”
他立刻就說：“這樣你們可得抓住商機，我今天坐公共汽車回縣裡的時候聽說縣裡現在火車站也有不少車停靠了。我專門打聽了一下，首都的兩班車，這邊都有停靠呢，我當時就想著以後走的話方便了，但其實，這也是個商機。既然允許小麵額交易，你們閒來無事的時候，完全可以去火車站賣東西……”
“大哥你等下，我記一下。”
陳岩立刻竄到屋裡拿出紙筆：“你說！”
李建棋默默的看向了陳岩的鋼筆，看他將筆帽叼在嘴裡，忍不住說：“這個筆很貴的，你要珍惜。”
陳岩：“？？？”
他認真：“這個我知道的，可是鋼筆就是用的啊。”
說起鋼筆，他歎息：“寶山臨走之前，我都沒見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