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山明天離開, 大晚上的，一家人湊在一起吃晚飯。
飯後寶山看著手表，又看著寶珠, 躊躇了半天, 說：“我這次回來還有幾個朋友沒見，想今晚出去見一見。”
戚玉秀難得悠閒看電視, 這次終於把視線落在他的身上, 哦了一聲, 她盯著寶山看了三秒, 說：“早去早回。”
寶山哎了一聲, 立刻又說：“寶珠, 你不是說出版社那邊還有很多工作著急，今晚要去加班？不如順便送我？”這個借口，真是聽起來假的不行。
寶珠默默的看向了她媽媽，戚玉秀似乎沉迷在上海灘裡不可自拔，都沒回頭。
倒是寶樂緊鼻子夾眼睛的，做出一副“我已然全部看透”的姿態，不過他的意見有人在乎嗎？沒有的, 家裡食物鏈的額最底層。
“那, 走吧。”
寶山和寶珠一起出門，大晚上的比較冷, 畢竟現在還是三九天，寶珠穿了厚厚的大棉襖, 長及腳踝了，看起來像是個棉被成精。倒是寶山覺得她這樣可可愛愛。
所以說, 情人眼裡出西施就是這個意思了。
兩個人一起開車出門，寶樂小鼻子小眼鏡的湊到戚玉秀身邊, 說：“媽，你看他們，還會偷偷了。”
戚玉秀沉浸在許文強的魅力裡，唔了一聲，沒在意的說：“邊兒去，我要看許文強。”
寶樂：“……”
感受到了他媽媽的冷若冰霜，寶樂惆悵的打算再找人聊聊，這個家裡沒有旁人，再找人就是艾倫了。然而這是一個社畜。他充分體現了最為一個社畜的宗旨，老板沒有錯，老板但犯錯了，就是我沒有做好。
所以，老板在約會，他在乾活兒。
他住在寶珠他們四合院的廂房裡，此時桌上已經一垛資料。
寶樂敲門進來，送了一杯奶茶，他家自己做的，艾倫微笑道謝，寶樂看著這些材料，瞠目結舌：“你來的時候還空空如也啊，現在都這麼多材料了？”
艾倫推了推眼鏡，十分認真：“我們離開這麼久，回去也有很多事情的。我現在處理的清楚一些，回去隻要吩咐下去就可以了。”
寶樂：“……怎麼很像我姐姐的操作。”
他姐就是這麼乾的。
艾倫笑了笑，說：“你家現在還親力親為，稍後生意再大一些，可能就不會如此了。”
寶樂點頭：“那倒是……”
兩人就工作的和一些企業文化聊了起來，而這頭兒呢，寶山和寶珠開著車子來到了電影院，兩人提前買了票，倒是熟門熟路，隻不過啊，他們到底是想多了，大冷天的，有幾個人會在晚上八點鐘出來看已經上映兩年的電影呢。
有，極少。
所以他們來看電影，全場也就不超過十個人，當真是小貓連三隻了。
寶山和寶珠的正八經來看電影的，選擇了中間的位置，中間的排，中間的座位，然而他們來了之後也才發現，很多人都不講究這個的。
大家都胡亂坐著，而大晚上來看廬山戀的，都是談戀愛的，大家也未必是真的想看電影，基本上，都坐在最後一排，這就顯得寶山和寶珠格外的明顯了。
就這兩人，跟白菜心似的。
不過也有好的，前後左右都沒有人，說話什麼的都不在意了，現在電影院的座椅，還是實實在在的硬座，寶珠開玩笑：“幸好我穿著大棉襖，不然都鉻屁股。”
寶山笑著說：“過兩年改進了就好了。”
他說：“我這次不是回港整理我家的產業嗎？我外公在那頭兒有獨家的院線，我也覺得是咱們那頭兒縣裡那種，結果仔細去看了才知道，見了鬼了。還不一定有這裡裝修的好，到處都破破爛爛的，我說我二叔三叔他們怎麼爭都不爭。搞得我接手第一時間就重新裝潢。”
他們在外麵有些話不能直說，但是寶珠聽得出來，他的意思是，接手之前以為是幾十年後那種，結果不是。
“雖說香港現在是比咱們新潮一點，但是畢竟隔著……”幾十年。
寶山感慨：“所以我立刻知道自己錯了，調整了想法。”
他靠在座位上，硬生生把電影院硬座坐成了老板椅的感覺，他說：“不過我對自己還是很有信心的。”
寶珠挑眉，隨即笑了出來：“如果你做不好，我就嘲笑你。”
寶山意味深長：“你知道我為什麼願意退讓，要香港的產業嗎？我就是相信這些年的發展。我拿的不僅僅是院線，也是土地。雖然現在國外的產業更值錢，但是五年，十年呢。而且，越是落後人反而越有精氣神越是拚搏。所以國內的發展會飛速，而這個年代香港的娛樂行業發展是很迅猛的，所以我不跟他們掰扯，寧願早早的分完了拿著東西走人。不管是院線娛樂公司還是巴士公司，這些都是我需要的。”
寶珠看向了寶山：“那，加油。”
寶山微笑：“我會的，你也要啊。”
寶珠打了一個響指，兩人短暫的交流，電影很快的開始，廬山風景如畫，寶珠看著電影，感慨：“真的不錯啊。”
寶山：“那下次回來，我們去廬山玩兒？”
寶珠笑：“等你有空再說吧，不要早早的開空頭支票。”
寶山嘴角噙著笑意，說：“好。”
雖然他們看電影已經遲了兩年，但是現在看，吻戲依舊是令人震撼的，男主角女主角親吻在一起，整個電影院都傳來倒吸一口氣的聲音。倒是寶山和寶珠不動如山。
寶珠不知道想起什麼，倒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寶山側眸看著她，也想到了，兩個人有共同的成長經曆就是如此，隻要對視一眼就能心有靈犀的想到對方的快樂。
寶珠湊在寶山的耳邊，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看電影有這種情節嗎？”
那個時候，他們還不到十歲，一家人一起去看電影，是在那頭兒啦。
要說，她媽媽還是有點數兒的，也想著帶著小朋友不能去看那種一看就是愛情片的，生怕教壞了孩子。所以他們選擇了一個一看就是喜劇的片子，結果那個片子，親了不下五十次。
搞得她媽媽手忙腳亂，每次有這樣的情節，都不知道是捂寶珠還是捂住寶山，哦對，還有一個寶樂。
可憐她呀，隻有一雙手，但是卻要捂三雙眼睛。
不得不說，那次的片子，看的她媽媽汗流浹背，比秋收還疲憊的樣子。當時他們還是小孩子，都隻會小小的不好意思，但是現在想起來。隻覺得好笑極了。
兩人對上視線，樂不可支。
寶山：“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看好萊塢大片嗎？”
寶珠捂住了臉，笑的更加厲害，整個人都顫抖了。當時那個片子可是有船……戲的！
她媽媽都崩潰了，不敢相信電影院咋放這個，如果不是不舍得電影票錢，都要給他們拽出去了。寶珠小聲的嘀咕：“那個時候，媽媽好節省啊。”
寶山挑眉：“你確定不是她自己想看？”
話音剛落，就迎來寶珠“友好”的拳頭，接連挨錘了好幾下，寶珠說：“不許這樣說媽媽。”
寶山帶著笑，說：“我開玩笑的啊。”
寶珠：“不許拿媽媽開玩笑。”
寶山笑容斂了斂，認真：“好。”
他看著寶珠，見她也不是生氣了，畢竟寶珠最知道他，他說這話不存在彆的意思就是調侃一句而已。他說：“我錯了。”
寶珠：“哼。”
寶山握住了她的手，寶珠想要抽出來，寶珠卻不肯放開，他說：“我剛才口無遮攔開玩笑，是我不好。”
寶珠睨著他，說：“你知道就行，不過哦……現在不是這個事兒，而是，你的爪爪……”
她點點他的手：“你乾啥抓我？”
寶山：“我這麼好看的手，怎麼就是爪了。”
寶珠：“誰讓你牽著我了？”她挑著眉，帶著幾分嬌俏勁兒：“經過我同意了嗎？”
寶山含笑問：“那你同意嗎？”
寶珠：“呃……”
寶山：“親愛的小寶珠……”
寶珠又拍打他：“你好好說話啊，怎麼這麼肉麻啊，你看我，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寶山失笑。
兩人說說笑笑，但是彼此卻又很明確的知道，他們握在一起的手，沒有鬆開。
而這一次，好像跟以前不一樣。
這跟寶山牽著她上山下山完全不一樣，他們之間，更多了許多的曖昧。
電影時間不短，可是在他們看來，時間短的不得了，好像還沒怎麼著，就演完了呢。
寶珠撓撓頭，說：“這都演了個啥？”
寶山：“……”
他也完全沒有記住劇情，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怎麼看，光顧著和寶珠一起說話了，至於電影演了什麼，他就記住親了一下。
多餘的，根本沒有啊。
而田寶珠，好巧哦，她也是。
雖然兩人電影看的相當不走心，但是出來也十點來鐘了，此時天已經黑的透透的，街上也根本沒有什麼人了，這個時候可沒有什麼夜生活。就連夜宵攤子都沒有的。
寶樂：“上車。”
車子開起來，天空倒是開始飄起了雪花，寶珠看到雪花落在車窗上，說：“下雪了。”
寶山：“是啊，以前每次大雪天，我們都被困在家裡，然後趴在窗戶上看雪什麼時候停。”
現在人已經可以欣賞下雪的美，然而那個時候，他們是很怕大雪天的，當貧窮的時候，雪是容易要人命的。所以還真是，此一次彼一時的心情了。
寶山將車子停了下來，兩人就這樣坐在車裡的座位上，開著大燈，看著雪花一點點的落下。
“寶山哥哥，你說，那個黑洞就徹底的消失了嗎？”寶珠突然這樣問。
自從那邊山洞的通道消失了，寶珠已經很久沒有提過這個話題了，他們倒是經常提起兩邊的一些情況，但是關於能不能再去，是不是徹底消失，卻沒有提過。
寶山：“我也不知道，我想，也許徹底消失了吧。它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了，又在我們不需要的時候消失了，也許就是天意。我覺得，你可能再也去不了了。”
這樣直白的話，一般人聽了都要難過的。
但是寶珠倒是沒有，她靠在車窗上，說：“我也這樣覺得，我也覺得自己應該再也沒有機會了，心裡有點遺憾，不敢麵對。但是，其實我應該可以麵對的，畢竟，我們比彆人多太多了。”
寶山：“是啊，他在我們最需要的時候提供了物資幫助，也給我們留下了很多知識。如果不是事先懂那麼多知道那麼多，我們做事情不會這麼遊刃有餘。這些收獲，會伴隨我們一輩子。”
寶珠輕輕笑了出來，說：“嗯。”
她緩和了一下，說：“雖然我可能不能再有這樣的奇遇了，但是也許彆人可以有。不過，這也不關我的事兒了，我隻要努力最好自己就成。”
她對著寶山揮舞了一下拳頭，說：“我可是很行的，我會繼續加油的。”
寶山：“我也會！”
他看著寶珠，說：“我也超厲害的。”
寶珠睨著他，說：“你吹牛啊？”
寶山：“有嗎？”
兩人都笑了出來，笑了很久，寶珠開口：“我們在一起吧。”
寶山一愣，怔住了，他看著寶珠，寶珠嘴角噙著笑意，人也不看他，隻是看著前方的雪花，語氣輕快：“我想，我再也找不到這麼合拍的人了。”
寶山呆呆的看著寶珠，瞬間笑了出來，他笑的厲害，整個人都靠在方向盤上，笑夠了，眉眼都帶著快活，摟住寶珠，與她擁抱：“我很高興。”
寶珠手指戳他的後背，說：“男朋友，離開要好好照顧自己呀。”
寶山認真的嗯了一聲，說：“你也是，不要太累，錢掙不完的。實在是要忙，也可以交給寶樂和其他人。”
寶珠嗯了一聲。
兩個年輕人心裡都軟乎乎的，寶珠笑著戳寶山，說：“雷啟韞同誌，行啦，回家啦。”
她說：“大晚上的，在外麵不安全的。”
現在知青回城多，很多人又沒有工作，不順心的情況下，有些人走的比較極端，不想努力埋怨社會偷雞摸狗，都是有的。寶珠知道，明年會嚴打，所以一般晚上都不出去的。
“走啦。”
寶山：“好。”
兩人重新啟動了車子，但是這根他們出門的心情，又完全不一樣了。
他們出門的時候，還是簡單的關係，現在……不同了，真的不同了。
他們已經晉升為男女朋友了。
兩人回家的時候，家裡燈還亮著，寶山和寶珠對視一眼，笑嘻嘻進門。
戚玉秀此時已經看完了電視劇，她看著鐘表，說：“再有半個小時，就是明天了呢。”
寶珠睜大眼：“媽媽，你竟然會陰陽怪氣了耶。”
戚玉秀：“……”
她瞪了兩個小混蛋一眼，說：“說吧，你們去哪兒了。”
聚會？
加班？
她是完全不相信的，剛才不說是給他們留點麵子的。
她上下打量這兩個人，好半天，說：“你們是在處對象嗎？”
寶珠震驚的睜大了眼睛，說：“啊！媽媽，你怎麼知道的？”
戚玉秀嗤了一聲，笑了出來，隻是笑容淡淡的，可沒達眼底。
戚玉秀：“你是我生的，寶山是我養大的，你們一撅屁股，我都知道你們要拉什麼屎。”
寶珠：“……”
話是這麼講沒錯，但是，他們哪怕是明天被發現，還能說自己扛過了一天。然而，這當天就被親媽看出來，這就感覺有點受傷。
寶珠幽幽：“我們從確定關係到被你發現，沒有超過一個小時。”
有一種孫猴子就在如來佛五指山跳動的感覺。
太慘了。
寶珠堅定：“我根本就沒想瞞著你們的啊，我打算明早就說了，但是，您都沒給我時間，才不到一個小時，才不到一個小時啊，我難道不配擁有一個秘密一天嗎……”
這話可不是質問她媽，而是沉重的自我拷問。
寶珠聲音都飄忽了。
這倒是也不是怕被發現，就，你以為自己有個大秘密，然而每到一個小時就被人看出來，這種感覺很酸爽。
她撐著下巴，想一想自己從小到大做的各種“壞事兒”，好像也是第一時間就媽媽發現了。不僅是她，寶山寶樂這些人好像也是一樣，大家統統都在媽媽的手掌心蹦Q。
所以，當媽媽的人，都有魔力嗎？
一種可以一眼看穿自家崽的魔力。
寶珠憂愁的太過明顯，戚玉秀嗤笑一聲，說：“你們兩個小兔崽子怎麼打算的？”
寶珠立刻：“我們剛確定關係不到一個小時，還沒想那麼遠呀。”
寶山倒是想過了，他立刻開口：“我想跟寶珠結婚。”
戚玉秀挑眉：“結婚？你們才確定關係，立刻就要結婚？那好，我問你們，結婚之後呢？你在香港，她在首都，你們兩地分居？”
不用說也知道，這兩個人的工作都是放不下的。
彆看寶珠看起來是個軟乎的小姑娘，但是她是外柔內剛的個性，而且她小時候就受薑粵影響，絕對不是那種為了愛情可以放棄自我的人。
外人不曉得自家閨女，但是戚玉秀是曉得的，寶珠雖然從來沒有多說什麼，從來也沒有表現的多麼有野心，但是她骨子裡是個好強又有野心的人。
現在補習學校和出版社都蒸蒸日上，她是絕對不可能為了結婚而放棄一切，甚至讓他們停滯，她都不會。
而寶山呢！
好巧不巧，這兩個是同樣的人。
如果說，真的分開就永遠不見，戚玉秀相信，這兩個人都會放棄自己現有的所有東西去換的對方，但是現在沒到那個一定要抉擇出“要愛情沒事業”或者是“要事業沒愛情”的非此即彼抉擇。
所以這就很難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