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像是個寡婦?恐怕出去說是誰家新婚的娘子都沒人懷疑。
這讓兩人想起了施晚意剛嫁進來時的模樣,都是亂世裡走過來的,偏她好似一點兒苦沒見著,教人看著就不舒坦。
而老戚氏想到死去的兒子,看著她的臉,越發不愉,既不應承,也不叫她落座,就這麼晾著她。
祝婉君不得不挺著肚子跟施晚意一起“罰站”。
戚春竹見狀,坐在椅子上,露出個得意的笑,等著瞧她有委屈說不出的可笑樣子。
從前她們也常這樣敲打原身,隻是那時候有一個陸仁虛情假意地維護原身,棒子上裹著蜜糖,原身竟然也甘之如飴。
現在陸仁沒了,棒子就隻是棒子,可是……能怎麼樣?還能打死她嗎?
施晚意一身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賴皮,甚至走起神來。
大雪天,應該來一碗當歸生薑羊肉湯暖身……嗯……乾脆教膳房做個羊肉鍋子,羊肉片成薄片,筷子夾著一片,在乳白的湯裡涮幾下就拿出來,最嫩。
再開一壺陸仁在時用來宴客的酒,得虧是現在的身份,不受朝廷榷酒的影響,若是生在貧苦百姓家,她連口酒都喝不到……
她微微垂著頭,看不太清楚神色,但隻瞧見她眼睫顫動,老戚氏和戚春竹便覺得這下馬威初見成效。
偏偏施晚意想得口中生津,身體響應,忽然不合時宜地咕嚕咕嚕響。
聲音不大,但在這安靜的場合裡,格外明顯。
老戚氏向來自詡“書香門第”、“規矩好”,方才那點子輕易拿捏兒媳婦的得意瞬間被怒火取代,“施氏!”
施晚意:“……”
她真的沒想到身體如此的不爭氣,頭一天就破功,才頭一天啊!
但是她的鋼鐵意誌不能這麼屈服,於是便抬起頭,期期艾艾地叫道:“母、母親……”
她身後,祝婉君麵色有些蒼白,似乎還晃了晃。
老戚氏注意到,擔心她那肚子在正房出了什麼問題,傳出去不像話,便咬牙切齒道:“坐吧。”
原身就是個單純不世故的,施晚意更沒眼力見兒,邁開步子便坐到戚春竹上首的椅子上。
祝婉君則是被丫鬟扶著,坐在了戚春竹對麵。
戚春竹對二嫂根本不在意,做作地撫著肚子,側頭歉道:“大嫂,我這有孕才三月,胎還未穩,沒能親自迎大嫂,還望大嫂見諒。”
“都是一家人,我自是不會介意。”
戚春竹似是早就知道會有這個答案,笑,“我就知道大嫂寬厚。”
施晚意點頭,看著她的腹部,忽然歎了一口氣,幽幽道:“時間過得真快,三個月前,你大哥都離開咱們兩個月了……”
人遭遇悲傷之事,時不時就會受到觸動,瞬間被傷感籠罩,是人之常情。
施晚意眼尾微微下垂,瞧著就像是真的在傷心。
但戚春竹的手卻是僵住,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同輩兒不必嚴格服喪,可親兄長離世剛兩月,三郎又是才扶靈回來,還有心情行魚水之歡,怎麼回複都有些蒼白。
祝婉君不適緩和許多,忽然慶幸,她這腹中孩子是在大伯去前有的,否則定要難堪。
老戚氏瞪了戚春竹一眼,刻意轉開話,對施晚意不冷不熱地道:“這半年苦了你了,傷可養好了?作甚乾那樣的傻事。”
“母親說的是。”施晚意點頭就點頭,還回了一句,“我這死一遭才想開,還是母親苦,我雖然沒了夫君,可您沒了兒子啊。”
她話音一落,老戚氏袖中的手死死摳進了肉裡。
戚春竹和祝婉君兩個妯娌,頭一次不約而同地屏住呼吸。
就沒見過這樣哪壺不開提哪壺的。
堂屋內靜的過分,施晚意左右看了看,像是才反應過來她說得不妥似的,找補道:“瞧我這沒腦子的,一罩麵就惹得母親想起傷心事,您千萬彆跟兒媳一般見識。”
她稍停了停,勸慰道:“夫君泉下有知,一定保佑您長命百歲,您千萬節哀,兒媳還想替夫君儘孝,早晚侍奉您呢。”
老戚氏的臉陰沉的都快滴出墨來,是否受到寬慰,有眼睛的都看得著。
因為怒火衝頭,一時間都忘記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兒。
這時,外頭傳來一串兒輕巧的腳步聲,緊接著,一個圓滾滾的身影拍開簾籠就撞進來,徑直奔向老戚氏。
“祖母!我不要上學了!”
她哭喊著,整個人都撲向老戚氏,砸的老戚氏險些沒撅過去。
而緊隨其後進來的一串兒,大的十四五歲,小的四五歲,個個比她規矩多了。
施晚意眼神從老戚氏懷裡的孩子身上轉開,打量著他們,視線定在一個六七歲的漂亮女孩兒身上,比照著記憶裡的模樣,猜測是否是原身女兒陸姝。
原身離開前,陸姝還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幾年過去,應該就長成她這樣的美人坯子。
那女孩兒麵對施晚意似乎頗為拘謹,害羞地看一眼,臉頰上粉瑩瑩的可愛。
施晚意嘴角上揚。
那頭,老戚氏緩過來,輕斥道:“像什麼樣子?還不拜見你娘?”
大大小小一起向老戚氏行禮,除了最大那個叫“母親”,其他都叫“祖母”。
隨後,他們又一道轉向施晚意。
施晚意眼神還注意著她方才看的小女孩兒,就聽小女孩兒軟軟地叫她“伯娘”。
而老戚氏身邊的那個,不滿地看一眼施晚意,不情不願、粗聲粗氣地喊了一聲:“娘!”
施晚意倏地轉過來,緊盯著她絲毫看不出原身影子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