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下,施春濃向遠處花園裡張望一眼,急急地說:“來人了!”
她話音落下,便托著施晚意的腳,向上一掀。
施晚意就像是好好待在樹上的霧凇,忽然樹乾被踹了一腳,還沒回過神,就簌簌地落下,結實地拍在雪地上。
雪絮被砸起來些,又輕飄飄地落在她身上。
一群雀兒受驚,呼啦啦四散飛開。
薑嶼一怔,隨即眉眼舒展開來,輕笑聲溢出喉嚨。
施晚意聽不見,但施晚意趴在雪裡不想動。
阿姐,你知道你乾了什麼嗎?
施晚意此時什麼旖旎的心思都沒有,隻想當場消失。
施春濃什麼都不知道,因為婢女已經轉臉看見她,她想要翻身上牆來不及了,隻匆匆交代:“我應付一下,一會兒來找你。”
施晚意仍然癱平在雪地上,臉上濕漉漉的冰涼,沒抬頭也沒回應她。
施春濃顧不上她答話與否,臉上帶著明晃晃地做賊心虛迎上婢女。
那婢女沒發覺,隻匆匆一禮,道:“大娘子,姑爺來接您回府,老夫人和夫人讓婢子們來尋您。”
施春濃悄悄瞥一眼身後的牆,忍不住嫌那人來的不是時候,高聲提醒一般道:“我這就攆他回去!”
施晚意聽到了她的話,也聽到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的腳步聲。
腳步聲停在她前頭不遠。
她現在應該若無其事地起來,隻要她不尷尬,就什麼事都沒發生。
施晚意心裡念叨了兩遍,緩慢地支起上身,入眼先是一雙靴子,一點點向上,是白色的袍裾……和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虎口和食指略有薄繭。
那隻手中拿著一方帕子,工工整整地折疊成巴掌大小,遞在她麵前。
施晚意坐在雪地上,目光卻被他露出的一截腕骨和腕上那串佛珠吸引,這樣的搭配,太過禁欲,讓人忍不住想……摘下佛珠。
正當她有些口乾舌燥時,溫潤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這位娘子,可還好?”
施晚意抬頭,對上他溫柔的眼,又是一怔。
雪又飄飄灑灑地下起來,油紙傘仿佛格出一方獨立的天地,除了落在傘上的沙沙聲,再無其他。
他看起來又身量頗高,施晚意比瓦雀有警惕心,下意識向後挪了一下,遠離傘下,也遠離了他的帕子,呼吸都順暢了些,婉拒道:“謝過郎君,我有帕子。”
薑嶼停了一瞬,手指合攏,緩緩放下手,笑道:“無妨,娘子無事便好。”
隨後,他向後退了一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施晚意扶著牆站起身,隨手抽出帕子,輕輕沾了沾臉,又掃了掃身上的雪。
沉默縈繞著她。
萍水相逢,不問姓名,以防尷尬。
但牆就在這兒杵著,施晚意微微抿了抿唇,率先道:“郎君是借居在寺裡的書生嗎?”
她問完也不等人回答,便指了指身後,極篤定地說:“我是在這家做客的遠房親戚,過幾日便要走了,方才有些不合規矩的舉動,還望郎君不要聲張。”
薑嶼抬眸看一眼高牆,似乎並不懷疑,含笑道:“好,在下今日什麼都沒看見。”
施晚意又多瞟了一眼他的俊顏,然後左右遲疑。
姐夫來了,施春濃能不能抽開身還未可知,而且萬一母親和大嫂讓她見姐夫……
薑嶼見她神色,善解人意地問:“可要在下幫忙?”
施晚意正眼看向他。
薑嶼得了她注視,笑容越加惹眼,溫聲請她稍等,隨後離開一會兒,回來時單手提著一架木梯。
原來是這麼幫……施晚意看著他將梯子支在牆上,嘴角扯了扯,不甚誠心地讚了一句:“郎君力氣頗大。”
薑嶼狀似隨意地笑答:“常勞碌的人,力氣是要大些。”
施晚意沒多想,看向梯子。
薑嶼退後幾步,又轉身背對,一副君子做派。
施晚意踏上梯子,迅速攀上牆頭。
她坐在牆頭,伸腿想去蹬槐樹乾,好借力下去,但是腳背繃直了,再三探,也夠不著。
施晚意回頭看了一眼挺拔的背影,都是雪,拍一次和兩次也沒什麼區彆,乾脆眼一閉,倒了下去。
“嘭。”
薑嶼沒有回頭,垂眸遮住眼裡的笑意,無聲自語:“陸家、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