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晚意身上的幽香。
施晚意細微的呼吸聲。
一杯茶似乎不夠解渴,“二娘,還要……”
施晚意手一抖,心裡罵他“要個鬼”,還是轉身給他倒茶。
等黏黏糊糊三杯茶喂下去,施晚意竟然出了薄汗,坐回去後,她根本不想動彈,也不想說話。
“咚咚咚——”
敲門聲打破了屋內的安靜,門外婢女道:“娘子,菜熱好了。”
施晚意一本正經道:“端進來吧。”
婢女們魚貫而入,擺放好,絲毫不多停留不多看,又魚貫退出。
二次加熱的菜,賣相和味道,跟新鮮出鍋的菜相比,必然有差彆。
薑嶼看著桌上的菜斂眉。
他希望她能享受到一切他所擁有的最好的東西,然而現下他在施晚意眼裡,隻是一個寒門書生。
而施晚意雖然過了數月奢侈的貴族生活,但多年外賣生涯,實際上她極其好養。
“朝時,一起吃。”
施晚意招呼他,也不客氣,拿起筷子便直奔喜歡的菜,夾起來後想到書生是今日的壽星,望向他,“朝時,冬筍你吃嗎?”
薑嶼不免暈陶,上午那些負麵情緒在施晚意一個又一個好似不經意的舉動中,幾乎快要消儘。
鬼使神差地看向酒壺,難道真醉了不成?
施晚意筷中的冬筍落在薑嶼的碗中,而後拎走酒壺,“你不能再喝了,既然是想請我喝的,我走時便帶回去,你沒意見吧?”
薑嶼慢吞吞地回答:“沒有。”
“吃吧。”
她一句話一個指令,薑嶼便照做,夾起碗中冬筍,緩緩入口。
今日的冬筍……是甜的。
隨後,施晚意讓婢女拿了一雙公筷進來。
她胃口好,自己吃哪道菜好吃,就會給薑嶼夾一筷子,讓他嘗嘗。
薑嶼十分順從,完全沒有鐘鳴鼎食的世家子應有的挑剔。
而“食不言”在施晚意這不存在,她先前沒想過問薑嶼的私事,今日不知是不是受氣氛影響,便隨口問道:“朝時,你是進京趕考的書生嗎?”
薑嶼頃刻間頭腦清明地意識到,他沒醉。
他很自然地借著醉意掩飾,低眉放輕聲音,“不是,我不參加下科春闈。”
他確實不參加下科春闈,不是因為不能,是不需要。
從始至終,他沒有對施晚意說過一句假話,但他不說假話,卻也順著施晚意的誤會,誤導了她。
薑嶼露出些許為難,隨即故意轉開話題“我烤魚的手藝尚可,若有機會與二娘一同踏青,請你嘗嘗。”
施晚意猜測他讀書卻不科舉的緣由,有可能是家道中落,或者守孝……總歸不是好事。
是以她便不再多問,答應有機會相約踏青,順勢問起:“朝時,今日可是你生辰?”
“是。”
還真是。
他回答得爽快,施晚意先前的心虛又冒出來,彆開目光,環顧周圍。
她實際也是第一次來這宅子。
環顧屋內,全都是身邊書生生活的痕跡。
這是三開間的屋子,右側是內室,和此間相隔的帳幔掀起,能看見床上錦被整齊地疊在床榻裡,床頭端正地放著一本書。
左側作書房之用,東西更多更滿。
書架上密密疏疏地擺著書冊、擺件、木匣;
書案上,同樣有書冊摞疊,擺放井然有序,硯台裡的墨還未乾,一支筆擱在其上……
施晚意能夠想象薑嶼提筆書寫或是坐在書案後讀書的模樣。
若再點燃香篆,青煙嫋嫋,他抬眼看過來……
“咳。”
施晚意輕咳一聲,打住思緒。
薑嶼聽她咳,當沒看見她神情中的異樣,關心:“二娘,可是身體不適?”
“不是,口乾。”
施晚意抄起茶杯,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
她眼神胡亂地飄,忽然一定,注視那熟悉的梅枝。
薑嶼順著她的視線看去,輕輕吐詞:“梅花,謝了。”
施晚意抿唇,隨即眼神一動,問他可吃好了,得到肯定答複,便招婢女進來撤桌。
而她起身走向書案。
薑嶼的目光隨著她而動,看著她拿著白釉瓶回來,放在桌上,又從袖中取出一方絲帕。
“二娘,做什麼?”
“你稍後便知道了。”
施晚意賣了個關子,便低頭專心動作。
她將絲帕平鋪在桌上,捏著角隨意對折,而後手指壓平中間對折的地方,比了約莫兩指寬,再次折過去,壓平。
隨後,絲帕翻過來,施晚意沿著折過的地方,一點點緊實地卷起。
薑嶼起先看著她的動作,後來便隻盯著她細白的手,稍一失神,她手中便有了一朵玫瑰的雛形。
那是一朵頗粗糙的絲帕玫瑰,可這是從施晚意手中出來,天然便特彆。
施晚意調整花心、花瓣和葉子,輕手輕腳地插在枯枝上,自我欣賞,覺得像模像樣的。
然後她將白釉瓶推向薑嶼,道:“朝時,今日你生辰,我送你一枝永生不敗的花,望你餘生,一朝一歲,往來無憂。”
一朝一歲,往來無憂。
薑嶼耳中縈繞著這一句話,再也聽不進其他。
施晚意總是能輕而易舉地教他心緒波動,進而激起他的貪欲。
現下這屋內隻有他們二人,她就坐在他對麵。
薑嶼隻有抬起手臂,便可將她圈進懷中,融進身體。
然他之所以一直壓製著,便是因為貪戀。
他貪戀施晚意的柔情。
可欣喜在心中鼓脹,嫉妒也隨之纏繞上來。
薑嶼沒有看施晚意,低頭鎖視那枝永生之花,低喃:“二娘可有送過彆人?”
她若是遲疑……
或是直接告訴她送過旁人……
絲絲暗色侵染雙眸,他會嫉妒若狂。
一瞬間,施晚意像是被什麼盯上,渾身一栗。
她沒有第一時間尋到薑嶼身上,兩手攥在一起搓了一下,沒有猶豫地坦蕩道:“當然沒有。”
討人歡心的事兒也分人,薑嶼這種無一處不踩在她喜好上的,施晚意隻見過他一個。
有人撥雲見日,豁然開朗,施晚意方才奇異的寒意也一掃而空,什麼痕跡都沒留下。
薑嶼的壞情緒潮水般飛速退去,抬眼笑道:“二娘的生辰禮,我極喜歡,定會好生珍藏。”
他一笑,施晚意腦子裡隻有一句尋常應該不會形容男人的話——
色若桃花,燦若明霞。
以至於她許久才找回聲音,“你喜歡便好。”
“我也有一物贈與二娘。”薑嶼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絲帕玫瑰,輕柔繾綣,“隻是比起二娘送我的生辰禮,實在簡陋。”
施晚意看著他的手指,再一次不受控製地吞咽口水,“你的生辰禮,送我東西作甚?”
“自然是我心中歡喜,想分與你。”
施晚意:“……”
遭不住。
她之前為什麼會那般篤定?
一定是因為沒見過世麵吧?
薑嶼從袖中取出要送給施晚意的禮物,他一直隨身帶著。
那是一隻紅色香包。
施晚意看著頗眼熟,“這是……”
“上元之夜,我便買下來,一直想送給二娘。”薑嶼專注地看著施晚意,“我能給你戴上嗎?”
他眼裡清晰地印著施晚意的模樣,似是能將她吸進去。
施晚意頂不住,答應下來。
答應完才反應過來,香包要係在腰上。
他要怎麼係?
“二娘,起身。”
施晚意乖乖站起來,又變成先前的站位。
她站著,薑嶼坐著。
薑嶼視線下滑,停在她腰間。
那視線如有實質,施晚意繃緊腰,緊盯他的動作。
薑嶼骨節分明的手一點點靠近她的腰,施晚意的呼吸也跟著越來越輕。
然後,他的手停在她腰側,食指勾起她腰上垂掛的環佩,一挑,整個包裹在掌心。
施晚意的呼吸都停了一瞬,才又恢複如常。
薑嶼捏著環佩,輕輕向他扯動。
施晚意腳下不由自主地跟著他扯動的力道踉蹌,穩住時已經站在他兩腿間。
兩個人近得過分,分明沒有一寸實質接觸,卻仿佛密不可分。
鼻尖都是彼此的味道,不分你我。
薑嶼低笑出聲。
施晚意一下子臊得不行,連忙後退。
環佩的細繩繃直,緊隨而來的是薑嶼的聲音,“二娘,彆動。”
施晚意下意識停住不動。
兩人之間隻是一條環佩相連,施晚意卻宛若束縛在薑嶼手中一般。
施晚意心緒不平靜,催促:“你係便係,快些。”
薑嶼抬頭,含笑望她一眼,在她著惱前,複又垂眸。
施晚意麵無表情:“……”
他已經不是在撥弄她的心弦,是玩弄。
環佩扯著腰間的絲帶,拉出一條縫隙。
薑嶼目光不離她的腰,故意慢騰騰地捏著香包上的掛繩,穿過縫隙。
施晚意吸腹,腰身緊繃到極限,上身忍不住後傾,想要遠離些。
她一動,薑嶼便加大力道,輕扯環佩,喑啞道:“二娘,彆動。”
施晚意閉上眼,可腦子裡清晰的浮現,他好看的手指穿梭在她腰帶間的畫麵。
“!!!”
施晚意沒出息地腿軟,內心如同狂風過境,淩亂不已。
係個香包而已,怎麼像在解她的衣服一樣?!
從始至終,他們一個指頭都沒有沾到一起,怎麼像乾了不該乾的的事情?!
度秒如年。
便是施晚意現下的心情。
她腦中各種紛雜地情緒,最有存在感的一個,是:不然直接了當一點,她裝作站不穩,撲進書生懷裡算了。
這念頭正要茁壯起來,薑嶼再次出聲,“好了。”
精準打斷她腦袋裡的雜念。
而薑嶼忽然仿若什麼都沒發生一樣,一本正經起來,“天色漸晚,今日已耽擱二娘許久,二娘早些回去。”
施晚意:“……?”
轉折好快。
施晚意呆立須臾,不得不收起腦子裡的有色念頭,滿臉正氣地後退,遠離薑嶼。
薑嶼一派君子作風,道:“我送二娘出去。”
一炷香後,施晚意坐在馬車上,看著腰間的香包,陷入沉思。
這是……撩撥完了,就讓她滾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