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病著,莫要煩擾她。”施晚意笑吟吟道,“三郎去請示父親吧。”
陸代沒想太多,順從地答應下來。
陸姝在旁邊聽看,小而聚光的眼睛滴溜溜地轉,跟著她往東院走時,忽然不再是那不為五鬥米折腰的陸家嫡出小娘子,甜甜地問:“我不想去學堂,不想學規矩禮儀、學女紅,你也能答應?”
施晚意雞皮疙瘩瞬間浮起來,“你突然識時務的讓人感動。”
陸姝沒聽出她的陰陽怪氣,學著妧姐兒,睜大眼睛一副乖巧模樣看她,用細細柔柔的聲音問:“娘~我討好你,可以不學那些東西嗎?”
施晚意也扯起一個慈愛的笑,柔聲回道:“可以啊。”
離遠看,母慈女孝。
陸姝摩拳擦掌,不過回東院跟陸一釗說起,便被潑了一盆冷水。
“阿姐,怎麼能不讀書?”
“再說,討好到什麼程度?討好多久?如果夫人一直不滿意,你不還是要一直做那些?”
陸姝瞬間醒悟,“她太奸詐了!我要去找她理論。”
陸一釗拉住她,“阿姐,你彆與夫人爭吵。”
陸姝的體格,手臂一掙,便甩開了他,氣衝衝地跑向三院。
陸一釗跟著追了幾步,走出門又停下來,反省自己:是不是不該事事跟阿姐說實話……
陸姝跑進施晚意的屋子,施晚意正盤腿坐在炕上吃她的新寵——核桃。
宋婆子讓人找來一塊兒厚實的木頭,洗乾淨放在炕上,施晚意拎著個小錘子,一錘一個。
“你是不是故意唬我?”
“當。”
“你得說清楚,討好到什麼程度?”
“當。”
“討好多久?”
“當。”
她一直敲敲敲,敲完也不吃,放到旁邊的瓷盤裡。
陸姝的氣勢全都教她敲斷,氣惱,“你聽不聽我說話?”
施晚意放下小錘子,邊剝邊道:“到這月結束為止,我讓你做什麼就做什麼,做到了就算。”
陸姝充起來的氣“咻——”地漏掉,良久才找到話頂起氣勢,“不能過分。”
施晚意摳不出來核桃仁,放在木板上,拎起小錘子,一錘子下去稀碎,“愛做不做。”
陸姝……卒。
此時三房院裡,陸芮也不高興。
“我為何要去她手底下學管家?我不去!”
陸代皺眉,“父親已經同意,二娘,莫要任性。”
“憑什麼她說什麼是什麼?”陸芮發脾氣,“我要去找母親。”
她說著就起身要走,陸代叫她一遍,她不聽,陸代叫第二遍、第三遍,她依舊不聽,陸代便發了火:“陸芮!母親還生著病,你還要去鬨母親!你太任性了!”
他平素寡言少語,自然也很少發怒,便是這兩日對戚春竹頗嚴厲,也沒有這般大聲喝斥。
戚春竹都嚇了一跳,陸芮直接嚇得定在原地,眼淚瞬間便流下來,“三哥你竟然罵我,明明是她回來後,鬨得府裡沒一天消停……”
陸代麵露一絲歉疚,軟下語氣,道:“大嫂……心裡可能有些怨氣,可你們不去惹大嫂,大嫂也不會故意針對你們。”
陸芮不服他的話,“你忘了她故意收走我們衣服的事兒了?我可沒惹她。”
陸芮洞察的眼神直直落在她和戚春竹身上。
戚春竹和陸芮眼神虛閃。
“老老實實、安安分分,不要讓大嫂抓到錯處便什麼事兒都沒有,讓府裡消停些日子,讓母親好好養病。”
戚春竹扶著肚子走到陸芮身邊,碰碰她,“妹妹,暫且聽你兄長的吧。”
她又小心看一眼陸代,低聲道:“待母親病愈再說。”
陸芮眼神動了動,不情不願道:“好吧,但她要是敢欺負我,我定然不會跟她善罷甘休。”
第二日,陸芮和陸姝全都到了施晚意跟前。
施晚意半分沒欺負陸芮,輕聲細語地告訴她管家都要做什麼,“恰巧月中了,各房的月例都要發,二娘便跟著從頭到尾學。”
她甚至沒讓自己的人帶陸芮,而是叫來龐嬤嬤。
一點兒毛病挑不出,陸芮半信半疑,心下不踏實。
倒是龐嬤嬤,這兩月“大權在握”,同情地看一眼陸芮,恭敬道:“二娘子,隨老奴來吧。”
陸芮信任龐嬤嬤勝過施晚意,放心地跟著她去到前院,剛坐下,幾個蜘蛛精……不,婢女便擁上來,甜言蜜語攻擊她,摧殘她,暈眩她……
龐嬤嬤眼睜睜瞧著陸芮還沒反應過來,桌案上便擺滿了各種賬冊,左手算盤,右手筆,新泡的茶水常常換,點心恨不得直接喂到嘴裡。
陸芮:“……”
龐嬤嬤默默坐下,她早就習慣了。
後院,施晚意的屋子裡。
施晚意愜意地趴在暖炕上,手拍拍肩膀,眼神示意陸姝動起來。
隻有半個月,她能忍。
陸姝暗暗瞪她一眼,爬上炕,哼哧哼哧給她按肩柔背。
“輕一點兒,我細皮嫩肉,經不起手重。”
陸姝兩隻胖手便輕一點兒。
“重一點兒,早晨沒吃飯嗎?”
陸姝努力忍,又重一點兒。
然而這隻是個開始,施晚意難伺候極了。
“陸姝,我渴了,端茶來……燙,吹涼。”
“陸姝,給我夾菜……這我不愛吃,你夾走。”
“陸姝……”
陸姝從來沒這麼討厭聽自己的名字,氣得拍筷子,當下就要撂挑子,“你故意的是不是?!”
施晚意慢條斯理,“半個月,換不要求你讀書,我沒逼你答應。”
已經過了半日,放棄就白受折騰。
陸姝掙紮許久,重新拿起筷子。
施晚意抬抬下巴,“我要吃豌豆,用筷子夾。”
陸姝抿緊嘴,手握筷子,一粒一粒地夾到她碗裡。
施晚意捏著勺子,翹著蘭花指,一勺舀走她夾了好幾次的豌豆,道:“有禮貌的孩子要說,母親請用。”
陸姝牙縫裡擠出來:“母親,請用。”
施晚意衝她一笑,“母親真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