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壽坊在城西南,施家在城東北,來往幾乎跨越整個京城。
施晚意走得頗早,懊惱一會兒,事兒已經出了,著急忙慌著實沒必要,是以路過東市時,她就讓馬車進去,找一家食肆用早膳。
此時時辰尚早,市井長街,行人不多,食肆裡的湯鍋咕嘟咕嘟沸騰著,白霧繚繞,夥計站在門前高聲吆喝,喚客入門。
施晚意喜歡這煙火氣,便叫停馬車,進了這家食肆的門。
東市行走的達官顯貴頗多,夥計應是沒少招待貴人,半點兒不誠惶誠恐,對施晚意一行熱情備至,“小店有雅間兒,娘子您這邊兒請。”
大堂裡有兩桌人,一桌幅巾布裘,讀書人模樣;一桌動作豪闊,高談論闊,早餐吃出推杯換盞的架勢。
涇渭分明,又確是尋常生活。
施晚意走過時瞥見那幾個讀書人,不由想起,似乎從來沒看見過書生用幅巾包發。
不過隻一念閃過,並不多想。
而早膳極簡單,隻是一碗湯麵。
麵揉得筋道,臊子做得也好吃,偶得意外之喜,施晚意心情一下子便暢快起來,專注於眼下一碗麵,其他全都拋到腦後。
她下馬車便派人去施家知會了一聲,待到吃完回施家,一進去便對上娘家人的三堂會審。
親爹施老爺,親娘施老夫人坐在上首,長嫂齊箏和姐姐施春濃一左一右坐在下首。
施老夫人板著臉,斥道:“站好,等一會兒宋婆子。”
施晚意一人站在堂中,眼神詢問地望向長嫂。
齊箏解釋道:“母親方才派了人去陸家,請宋嬤嬤過來說話。”
施晚意眼睛微動了動,對施老夫人笑道:“母親有事,何不直接問我,我一定知無不言,毫無保留。”
施老夫人張口就要罵她兩句,“你翅膀硬了……”
齊箏在一旁輕咳兩聲提醒。
施老夫人醒過來,“你休想唬我!”
說完她瞪施晚意一眼,閉緊嘴。
施晚意哭笑不得,再次轉向齊箏,“大嫂,這是何意?”
齊箏對她和顏悅色道:“二娘,稍後宋嬤嬤來,你不準使眼色,不準說話,老老實實待著。”
施老爺則是一臉心疼道:“二娘,聽你娘和長嫂的,待宋婆子來了,就讓你坐下,累不到你的腳。”
這哪裡是腳的問題。
施晚意又轉向姐姐。
施春濃略歉意地看她一眼,隨即默默扭開臉。
施晚意越發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這是要鬨哪一出。
齊箏讓人將施晚意的婢女全都帶出去,幾人便誰都不搭理施晚意,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施晚意摸不著頭腦,可莫名有些不好的預感。
許久之後,久到施晚意腳有些泛酸,婢女進來稟報:“老爺,老夫人,夫人,宋嬤嬤到了。”
齊箏道:“請宋嬤嬤進來。”
婢女退出去,施老夫人忽然發難,對施晚意厲聲喝道:“混賬!你給我滾進去!”
施晚意一呆,記憶裡,施老夫人可從來沒對她這般叱罵過。
宋婆子正好進來,亦是驚疑地頓住腳。
而施春濃起身,扯著施晚意的手腕便走向內室,一進去便捂上她的嘴。
施晚意茫然不解地看向她,“……”
“你為了陸仁病成那個樣子,母親本就一朝被蛇咬,格外著緊你,你還有事兒瞞著家裡……”施春濃極小聲道,“母親發話,必須得問清楚,長嫂安排我看著你,我要是沒看住,要倒黴的。”
施晚意隻去信讓陸家人知道了她的傷情,施羽去瀛洲的時候她已經遮掩好,因此施家人不知道施晚意生病的真相,隻當她是悲傷過度才病倒。
除此之外,她瞞著娘家的事情不少,眼下他們這般,不知道要問出什麼來……
施晚意被姐姐緊捂著嘴,動不得說不得,隻能祈禱宋婆子與她心有靈犀,莫要什麼都說出來才好。
堂屋裡,施家老夫妻一臉嚴肅憤怒地看著宋婆子,婢女們全都低著頭作膽戰心驚狀,營造出極緊繃的氛圍。
宋婆子心念翻轉,麵上依舊是那般肅容。
齊箏不緊不慢地端起茶杯,淺啜一口,方才緩緩開口:“宋嬤嬤,不知昨日陸家發生了何事,急著叫二娘回去?”
宋婆子答道:“老奴不知。”
齊箏隨意點點頭,也不追問,自顧自道:“陸老夫人派人來找二娘,可二娘不在施家,我們幫著遮掩過去,自然要找找二娘在何處。”
宋婆子垂眼,沒有露出太多異常。
齊箏注視著她的神色,忽地重重撂下茶杯。
“哐當”一聲後,施老夫人得信兒,重重一拍桌子,怒道:“宋嬤嬤!你還幫她瞞著我們!若非既清替我們去查,我們都不知道她竟然還置辦了私宅!”
“你給我一五一十說清楚!”
內室裡,施晚意睜大眼睛,側頭眼露疑問地看向姐姐。
施春濃在她耳邊低聲道:“陸家來找你,我們不能大張旗鼓地尋你,隻能借方既清的便利。”
施晚意:“……?”
他們知道她在哪兒?
那昨夜怎麼沒去找她?
而昨日護衛回去稟報宋婆子後,順帶帶回了施晚意的換洗衣物,陸老夫人派人去東院找施晚意,宋婆子又讓人去私宅那邊知會了一聲。
之後雙方便再沒有聯係。
宋婆子自然不知道施晚意是什麼時候來的施家,聽了這話,也下意識以為施家昨日就找到了她。
那便是直接逮到了。
證據確鑿,無可辯駁。
宋婆子隻能據實回答:“上元燈會後,那位郎君才住進娘子的私宅,但娘子昨日是第一次留宿……”
“郎君?!”
“留宿?!”
莫說施家老夫妻,穩重如齊箏,都驚出聲。
若不是切切實實地聽到,他們完全無法相信,這種事情竟然發生在他們家柔弱又執拗的二娘身上。
內室裡,施春濃亦是控製不住聲音,不敢置信地驚問:“什麼郎君?!”
太過吃驚,捂施晚意嘴的手都鬆開了。
一裡一外,施晚意和宋婆子主仆皆失語:“……”
這反應……他們不知道?!
堂屋的宋婆子意識到失言,抿嘴,臉色越發冷。
而內室裡,施春濃追問:“二娘,你養了個男人?!”
聲音傳到堂屋,施家眾人全都側耳去聽。
“……”
施晚意臉上空白,無力地反問:“不是說姐夫查到我的私宅……”
施春濃嘟囔:“方既清隻說你買了私宅,宵禁了,我們又不能找過去,怎麼會知道你竟然在宅子裡養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