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來了!
施晚意好喜歡這種“看不慣她又乾不掉她”的戲碼,不由坐直,目光炯炯地看向老太太,“我也想見見父親,說道幾句,比如:陸仁在瀛洲乾得齷齪事,還有丁姨娘……”
幾人隨著她的視線,望向門口的丁姨娘。
老戚氏這才發現丁姨娘,眼神冷厲中帶著警告。
丁姨娘垂下頭,眼裡泛起不甘和怨恨,緩緩抬腳,跨進內室。
施晚意神閒氣定,手指沿著方幾邊緣滑動,笑道:“我年輕不知事,有些無傷大雅的錯處情有可原,可是老夫人……”
“嘖嘖嘖。”
施晚意賤兮兮地搖頭,“晚節不保嘍~”
老戚氏呼吸驟然急促,“信口胡言!”
陸代和陸芮是老戚氏的兒女,戚春竹是她的娘家侄女,都與她更親近,見她如此,皆對施晚意露出幾分不滿之色。
施晚意無所謂道:“您能夠如此理直氣壯,我實在佩服,不過我也算學到了,我若是不要臉,旁人也拿我沒辦法。”
“流言傷人,我隻管教人傳得滿城風雨、沸沸揚揚,到時候老夫人您也這般理直氣壯才好。”
“你!”
老戚氏目瞪欲裂,“你無恥。”
施晚意無恥道:“您教導得好。”
話畢,她瞥向丁姨娘,意味不明地掃過她的臉。
丁姨娘緊緊咬住下唇,幾乎要咬破嘴唇。
她們兩人的對話暗藏玄機,陸代擋在母親麵前,認真道:“大嫂,我知道你因為長兄心懷怨憤,可為何不能讓它過去?如此咄咄逼人,又對你和我們有何好處?”
“你在羞辱我嗎?為何我的人生和未來一定要圍繞一個男人?永遠被他束縛?”施晚意糾正他,“事實是,你那個道貌岸然的兄長去世後,我少了很多煩惱。”
陸代一滯。
老戚氏和陸芮也都因為怒意漲紅臉。
施晚意當然不在意陸仁,可原身那些負麵的記憶和情緒她也都承接下來了,憑什麼算了。
陸家是罪不至死,原身的結局是跟原身的性格有關,可善良大度就是讓人不爽。
施晚意又沒想逼死陸家,她隻是看他們不舒坦就更快樂,回去還能喝一盅,有毛病嗎?完全沒有。
她簡直有原則的令自己感動。
而陸芮聽見他們在打啞謎,不知道內情,隻覺得施晚意盛氣淩人,氣憤地為母親出頭:“你以為你傳些莫須有的流言就可以攪風攪雨、肆意妄為嗎?”
“不是莫須有。”
一聲極低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初時還沒引起在場陸家人的注意,丁姨娘又宣泄一般喊道:“不是莫須有!”
呦嗬。
施晚意挑眉,悠閒地靠坐在椅子上,看戲。
“丁芷芙。”老戚氏語含威脅。
丁姨娘眼裡燃燒熾烈地著火,憤恨道:“你和陸仁,你們母子一丘之貉!”
“住嘴!”老戚氏喊人,“來人!將她關起來,來人。”
然而她一連喊了幾聲,都無人進來。
能做出此事的,在場唯有一人。
眾人皆看向施晚意。
施晚意聳聳肩,“我隻是想好好說話,不想被人打擾罷了。”
也是虧得陸侍郎不在,否則也不會如此順利。
丁姨娘見狀,心生暢快,破顏而笑,不管不顧地訴起這麼多年的委屈和恨。
“我父親對陸仁悉心教導,臨終前托孤給陸家。我無依無萍,你瞧不上我,對我多有冷眼苛待,那時候我年歲小,一心隻有情|愛,瞎了眼看上陸仁,我活該。”
“可既然新夫人進門,我傷心想走,你們為何不放!還縱容陸仁那個畜生強迫於我,逼我為妾!”
丁姨娘到陸家的時候,陸代陸芮都還小,當年陸仁和丁姨娘的事情鬨出來時,他們所知也都是“醉酒”。
戚春竹吃驚地睜大眼睛,陸芮更是直接駁斥:“你胡說!”
陸代卻是因為早就推翻了對兄長人品的認知,下意識便相信,她所說可能是真的。
當事人之一的施晚意反應很平淡,她早就知道。
老戚氏捂著胸口,斷斷續續地喝斥她“住嘴”。
戚春竹大著肚子,扶不住老太太,便扯了陸芮一把,扶老太太先坐下。
丁姨娘看著老戚氏痛苦的模樣,快意道:“你們陸家忘恩負義在先,還拿釗哥兒威脅我,逼我演一出自殺的戲,栽贓給夫人!”
陸代三人皆不可置信地看向老太太。
老戚氏不可能承認,森冷地眼神落在丁姨娘身上,頸上的青筋爆起,“賤人,你再敢信口雌黃!我發賣了你!”
她原來是正經書香門第,淪落至此……丁姨娘尤不解恨,忽然轉向施晚意,“夫人不奇怪嗎?東院裡全都是你的人,老夫人究竟怎麼威脅我的?”
施晚意暫時收了看戲的心,皺眉。
丁姨娘抬手,直直地指向老戚氏,“是親祖母不慈,利用親孫女行醃臢事。”
老戚氏抄起榻上的一隻軟枕,扔向丁姨娘,“你閉嘴!”
可惜她氣急攻心,沒有力氣,軟枕半路便墜在地上。
施晚意不理會她,問:“說清楚。”
丁姨娘道:“姝姐兒是被她養壞了,就為膈應夫人,可姝姐兒也沒隨了祖母親爹那自私惡毒的性子,她親近誰,慣常大方,得了什麼好吃的,都會分給我和釗哥兒。”
“那天我之所以燒炭,是因為我們這位老夫人,讓龐嬤嬤給姝姐兒端了一盤點心,指著其中一份交代姝姐兒專門端給我,字條就塞在點心裡。”
“還借口心疼姝姐兒吃得少,多做兩份給她。”
丁姨娘厭惡至極地望著老戚氏,“你若是有半分憐愛姝姐兒,也該想想,我若是真的死了,姝姐兒有朝一日知道她跟我的死有關係,如何自處。”
施晚意冷眼看向老戚氏,語氣森然,“老夫人,這是真的嗎?”
陸代三人也都緊盯著老太太。
老戚氏當然否認,“她胡說八道。”
陸芮得了母親的話,像有了底氣似的,立即反駁:“大嫂,母親向來疼愛姝姐兒,怎會做這種事?”
她甚至還懷疑地看著兩人,“你們該不是合起夥來汙蔑母親吧?”
施晚意冷淡地諷道:“這種蠢話,你說出來自個兒信嗎?”
“那誰知道……”陸芮小聲嘀咕,再一次指向丁姨娘,“我不管你因為什麼,彆想詆毀我娘。”
丁姨娘冷笑,“字條上讓我看過便銷毀,可我還留著,就在我床頂塞著,筆跡是誰的,比對便可知。”
老戚氏瞬間臉色鐵青。
施晚意便問:“還用我派人去取來嗎?”
老戚氏不言語。
陸代和陸芮滿眼震驚,還夾雜一絲無措、失望……諸多複雜的情緒交織。
他們認知之中,家裡的矛盾很簡單,就是喜歡不喜歡,生些口角,頂多再有喝斥懲罰,萬萬沒想到還會涉及到這樣的陰司。
陸代震動還更甚一些,先是兄長不是他以為的好兄長,然後是一貫疼愛的母親背後也這樣……
有什麼東西在心中崩塌了一樣……
“啊,疼。”
戚春竹忽然叫了一聲,手伸向擱在手上那隻手,又不敢推,可憐兮兮地望一眼老夫人。
老戚氏麵無表情地鬆開手,陰狠道:“我倒是沒想到,你們有朝一日會一唱一和,你們想如何?”
她問“你們”,看得卻是施晚意一人。
施晚意眼中滿是冷意,回視她,寒冽道:“從今日起,徹底關門‘養病’,再不踏出此院一步。”
其他人瞬間便聽出來,名為“養病”,實為禁足。
陸代三人,“什麼?!”
老戚氏:“放肆!”
施晚意輕嗤一聲,視線緩緩掃過陸代和陸芮,道:“明年三郎要回鄉鄉試,二娘也要定親了,我自不會像老夫人這般毫無底線,可我隻要動動手,他們前程就沒了。”
“施晚意!”
施晚意恍然想起,“我忘了,還有四郎,老夫人教我的,我用在他們身上如何?”
老戚氏臉紅筋暴,獰視施晚意。
“哦,瞧我,多此一舉。”施晚意一撫掌,看一眼丁姨娘,道,“我隻要將陸仁有可能死於花柳和你攛掇丁姨娘陷害於我這兩件事傳開來,整個陸家的前程都沒了。”
“到時候闔府都怨恨你,我和丁姨娘豈不是更得意?”
丁姨娘聞言,神情中皆是對此的期待。
戚春竹和陸芮恍惚震驚於“陸仁死於花柳”,瞠目結舌。
陸代焦急,“大嫂……母親……”
老戚氏氣得手抖。
施晚意逼迫,“你給闔府放話,再不管府裡的事,然後自此關上門,今日發生的事,我也可以退一步,瞞著老爺,否則……你猜你和我,誰會完蛋?”
陸代慌作一團,“母親……”
事關前程,他想勸,可又張不開口關住母親。
此時戚春竹和陸芮也反應過來,緊張地望著老太太,訥訥不言。
老戚氏看著他們,心油煎火燎的。
她無論如何,對幾個親生兒女從沒有一絲私心。
良久,老戚氏整個人灰敗下來,“好……你得意了?”
“嗬~”
施晚意轉身就走。
丁姨娘咬咬唇,即便不甘心,也隻得離開。
而陸代交代戚春竹和妹妹照顧母親,匆匆追出去,“大嫂。”
施晚意駐足,“何事?”
陸代猶豫道:“大嫂,你真的不會說出去嗎?”
施晚意好笑地看他。
陸代羞慚地低下頭。
“我今日承諾,日後就絕對不會從我這兒傳出去,倒是你們,可莫要露了風聲。”
施晚意輕飄飄睨他一眼,再不停留。
丁姨娘跟在她身後,遲疑許久,才低聲問:“夫人,真的就這麼放過陸老太太嗎?”
“你今日沒有拖我後腿,你那婚事,定好人選便趁早嫁出去。”施晚意神情淡然地警告,“但你不要妄想借我的手解什麼恨,也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壞我的事。”
丁姨娘被戳穿心事,臉上一白,低下頭再不敢多嘴。
施晚意快步走回東院,吩咐丁姨娘找出那字條,隨後便不再搭理她。
宋婆子見她似是有幾分火氣,關心道:“娘子,正院發生何事,莫為不值當的人氣到自個兒。”
施晚意扯了扯嘴角,“放心,我不會憋氣的。”
片刻後,婢女帶著字條回來,施晚意一瞧,果然跟龐嬤嬤賬本上留下的字跡一模一樣。
“叫龐嬤嬤過來。”
婢女便去叫人。
龐嬤嬤對今日發生的事一無所知,毫無防備地來到三院堂屋。
施晚意二話不說,直接甩了她一個巴掌。
龐嬤嬤撲在地上,疼地一懵,捂著臉,“大、大夫人……?!”
施晚意將字條扔在她麵前的地上,“我給你臉了?在我的地盤上也敢利用姝姐兒?”
龐嬤嬤看清字條,一下子懾住,連忙爬起來磕頭,“大夫人,老奴知錯,老奴知錯……老奴也是聽從老夫人的安排。”
施晚意手在背後甩了甩,麵上依舊冷酷,“滾回正院兒和你的老夫人作伴去。”
艸,手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