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1 / 2)

不患寡 張佳音 16922 字 8個月前

施晚意婉拒了大公主的好意。

大公主的興味淡了兩分,“我瞧你頗有興趣,難不成還要循規蹈矩地過活嗎?”

與人交好甚過得罪人。

她們本身便有親緣和自小相識的基礎在,一個身份高貴的公主主動釋放善意,施晚意回以更大的善意和誠懇與之結交,對她有好處。

但與人交際忌諱功利心太重。

也忌諱交淺言深。

是以施晚意瞥一眼陸姝,衝她無奈一笑。

大公主恍然,“我家那個兒子對我習以為常,險些忘了你這個女兒。”

習以為常……

施晚意看向端坐在一旁,安靜看蹴鞠的金衡,大公主也是本事,竟然不避諱兒子,而且金衡看起來確實見慣不驚。

大公主道:“金衡,帶你陸表妹下去看蹴鞠吧。”

陸姝立即巴巴地看向金衡。

金衡一頓,含笑點頭。

兩個孩子行禮後便去蹴鞠場邊近距離看蹴鞠。

陸姝比比劃劃,在場邊踢空腳,作假把式,台上都能瞧出她想要親自上場踢一腳的渴望。

金衡則是安靜立在她旁邊,偶爾場上蹴鞠激烈,離他們過近,便控製一下興奮的陸姝,以防她受傷。

一靜一動,相得益彰。

不知是不是因為大公主先前的話,施晚意莫名想起她阿姐和姐夫方既清,但她完全沒有促成的意思,隻寵溺又無奈道:“我這個女兒,約莫到了適齡年紀,也不好尋親事,不過有我這個親娘的前車之鑒,高興便是,其他的,隨她去。”

大公主瞧著兩個孩子一處的模樣。

金陵一貫體貼,陸姝又是那個孩子心性,完全不似彆家的小娘子那般文靜羞澀,施晚意也不似有些家的夫人,話裡話外蓋章“青梅竹馬”。

大公主便極隨意地說話:“我若有個女兒,定也不會拘著。”

施晚意將注意力從兩個孩子身上移開,與大公主分享道:“我有一日在金吾衛附近喝茶,瞧見金吾衛操練,力量虯結,不愧是大鄴的精兵。”

大公主意會,笑道:“那看來下次軍中大比,我得邀請二娘同觀。”

施晚意目光如鏡,眉笑眼舒,大大方方地道謝。

來來回回的幾段對話,大公主大致清楚施晚意的底,越發放鬆道:“可還打算改嫁?”

施晚意初心不變,“沒有那個打算。”

“也好,其實你當初挑那陸仁,我與旁人有不同意見,嫁高哪好放縱?”大公主養尊處優的手慢條斯理地剝荔枝,“我與駙馬相敬如賓,約法三章,隻不能教庶出子影響衡兒的地位。他如何我不管,我如何他也管不得,不比嫁去那些位望通顯的人家自在?”

她十指紅蔻丹,輕捏著所剩不多的荔枝殼,朱唇輕啟,白色果肉入口,一舉一動皆風情。

已入骨,絲毫不顯俗。

施晚意的膚淺不分男女,目光不由自主地隨大公主的動作而動,無法移開。

大公主輕笑。

施晚意回神,略窘,顧左右而言他道:“所以您才選了如今的駙馬……”

大公主爽快承認,“京中是有幾個驚才絕豔的郎君,如他們那般處處優越之人,豈會願意做駙馬?就說那薑家二郎,秦安還有京城好些個娘子一直惦記著,可這種人萬萬不能沾身。”

施晚意上一次聽阿姐說過類似的話,這一次又聽大公主說起,不免好奇,“既然惹人惦記,該是風采絕倫吧?”

“風采自然難有人出其右,不過隻可遠觀,不可褻玩,否則下場皆是自找的。”

大公主說道起薑二郎,語氣冷然,態度極光明洞徹,沒有絲毫雜念。

施晚意深以為然。

“不說那些。”大公主邀請道,“過些日子,我辦文會,都是清秀俊雅、才華橫溢的文士,我給你下帖子。”

取向相當分明。

施晚意意動,卻還是婉拒道:“五月初八之前,我不好外出赴宴。”

緊接著解釋:“我不是要為人守節,隻是京裡大多忌諱,沒必要非在一年內出去赴宴影響彆人。”

人活在社會關係之中,不可能完全肆意妄為,遵守一定的規則,可以免除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一年之期後,旁人若還忌諱,那就是彆人苛責,跟她無關。

而大公主稍一思忖,理解道:“既是如此,夏日宴我再邀請你。”

施晚意欣然答應。

一場蹴鞠賽約莫半個時辰,結束後,大公主給了獲勝一方賞賜,施晚意和陸姝隨後告辭。

大公主得知她明日午後回府,便邀她早上一起騎馬,施晚意答應了。

回自家莊子的路上,陸姝依舊意猶未儘、滔滔不絕地念叨蹴鞠場上每一個出彩的畫麵。

她的記性在這時候格外的好。

施晚意想起陸姝之前為了去跑馬,也格外有毅力。

喜歡能敵過一切。

而有喜歡的、在意的,就容易拿捏。

施晚意胸有成竹,忽然興起,“你不覺得金小世子好看嗎?”

陸姝回一句“弱不禁風的”,便又開始絮叨蹴鞠。

她回到宅子,又和婢女翻來覆去地說,不厭其煩。

晚間,施晚意都解衫躺下了,陸姝忽然鑽進來,興衝衝地問:“我想學蹴鞠,想學騎射,也想學武!”

施晚意支著頭側躺,愜意地拒絕:“不成。”

“為何?”陸姝急道,“難道女子就非得學繡花管家嗎?我想像姨母一樣,不行嗎?”

“不行。”

陸姝氣怒,“你是老古板嗎?”

“我怎會是老古板?”

施晚意食指挑起一縷發絲,纏啊繞,“你忘了,母親答應過你,以後什麼都不讓你學,自然要說話算話,不能食言。”

陸姝一聽,急了,“可以食言。”

施晚意堅定地搖頭,“那不行,你就得玩兒,必須玩兒,你要是敢偷偷學,我饒不了你。”

陸姝:“……”

這世上竟然還有不準人上進的娘。

而如此彆具一格的娘,是她陸姝的生母。

悲喜交集,哭笑不得。

心情之複雜,無可言狀。

總之陸姝要瘋了。

施晚意掩唇打了個哈欠,道:“困了,快回去睡吧,明日還得回府呢。”

她說著,一倒,仰麵躺下。

“彆睡。”陸姝想要說清楚,“你說說,到底怎麼做,你能讓我學?”

施晚意拉上來被子,蒙頭。

陸姝聽著被子下故意傳出的鼾聲,氣得抓狂,直接一個虎撲,撲到被子上。

“唔咳咳……”

施晚意教她壓得五臟六腑險些擠出來,掙紮著露出腦袋,喘道:“陸姝!你要弑母嗎?起開。”

陸姝整個人壓在她嬌弱的小身板上,八爪魚一樣緊摟著被子下的她,“我不。”

她這嬌花一樣柔弱的身軀,連個孩子都能讓她動彈不得。施晚意無奈地躺平,軟綿綿道:“你想如何?”

陸姝抬起頭,看著她的眼,道:“我要學武。”

“你不想學便不學,想學便學,憑什麼?”

陸姝咬唇,“那……我再任你差遣一個月?”

施晚意扭開頭,“不需要。”

陸姝噘嘴,內心掙紮許久,邊扭邊撒嬌:“娘~你就讓我學嘛~”

“唔。”施晚意承受不來她在身上扭來扭去,叫停,“壓死我對你有好處嗎?陸姝,適可而止。”

陸姝趴在她身上不再亂動,頭側靠在她胸前,耍賴道:“我不想玩兒了,隻要你說,我能做到我一定做,你讓我學吧,求你了。”

施晚意冷酷無情地閉眼,“你要壓便壓吧。”

她打定主意不理會陸姝,無論陸姝如何蛄蛹,都不搭理不回應。

陸姝沒辦法,隻能從她身上爬起來。

施晚意雙眼閉合,不著痕跡地長出一口氣,真沉。

好一會兒,她都沒有聽到陸姝下床的動靜,也不睜眼去看,逐漸放鬆精神,頭腦慢慢沉下來。

相持不下,陸姝掀開被子一角,鑽進去,硬蛄蛹到她身邊,緊貼著她,執拗道:“我明日一早繼續問。”

施晚意教她一拱,又清醒了許多,向床裡挪了挪。

陸姝跟著挪,緊貼著她。

施晚意:“……”

行吧。

隨她去吧。

第二日,施晚意熱醒過來,懷裡抱著個名叫“女兒”的大湯婆子。

陸姝隻露個烏黑的腦瓜頂,臉全埋在她懷裡。

施晚意往下扯了扯被子,露出她的臉。

陸姝睡得香沉,臉頰捂得紅撲撲,滿臉汗,前額鬢角的頭發都濕成一縷縷。

施晚意低頭看自個兒身上的綢衣,胸前濕了一塊兒,伸手扯平,“……”

竟然浸出一張臉。

施晚意一瞬無語之後,越看越有趣,推醒陸姝,“看看你的傑作。”

陸姝迷迷糊糊地睜著眼睛,腦袋還不清楚,張嘴吐出第一句話還是:“我想學武。”

施晚意失笑,食指點在她眉心,輕輕向後一推。

陸姝順著她的力道,“咚”地仰到在床上,眼皮粘合,又呼哧呼哧地睡過去。

施晚意下地,輕手輕腳地換了一身騎裝,騎著驢出門。

她這驢子個頭比馬小很多,養得溜光水滑,腿腳十分有力,跑起來不慢。

大公主帶著兒子金衡一同晨練,與施晚意彙合後瞧見她的坐騎,笑道:“我還當你們母女昨日是騎著玩兒,沒想到你今日也騎驢。”

施晚意和騎著半大馬的金衡差不多高,笑盈盈地說:“縱馬馳騁是瀟灑,可我不會騎,隻能從小的適應。”

“姝姐兒呢?”

大公主問完,金衡也望向施晚意。

施晚意道:“昨夜纏著我要學武,我沒理她,不知她一個人生悶氣生到幾時,還睡著呢。”

大公主母子皆有些意外,但一想昨日陸姝的表現,又並不那麼意外。

“女兒家學武根本無處施展,你不同意無可厚非。”大公主語氣寡淡,“你阿姐還不是縮在莊子裡跑馬。”

施晚意笑著搖頭,“公主誤會了,我是同意的。”

“同意?”這下子,大公主真的意外了。

施晚意認真道:“隻要她喜歡,無論在何種境地,都能有慰藉。我阿姐從不想習武無用,也不覺無處施展有何煎熬,她隻想著還能在莊子上繼續跑馬,就一直快活。”

大公主怔然。

分明是一樣的處境,她說出來,便是另一種味道。

不是尋歡作樂,是……晨光和暖,春風輕柔,此刻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接下來的時間,大公主都有些沉默。

而施晚意雖然騎驢,卻要麵子,不愛跟她的高頭大馬一塊兒跑,便招呼金衡一起跑。

金衡對她的驢子好奇,兩個人跑了段距離,施晚意便與他換騎。

一大一小迎著晨光向前奔馳,坐騎的短腿在晨光之中,顯得格外輕盈小巧。

大公主在他們身後觀望許久,忽而一笑,一甩馬鞭,“駕!”

馬蹄飛踏,迎頭趕上。

有人風吹亂發,有人追風不止,亦有人乘風一去,扶搖萬裡。

全在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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