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晏才是上天送給他的禮物。
把他從深淵裡拯救出來,不是深淵之下,而是他自己內心的牢籠。
對世間萬物的仇恨占據了他的整個生命曆程。
從誕生之初,他有意識開始,他就被困住了,不見天日,耳邊永遠是嘶吼,鼻尖永遠是血腥味,同類相食是深淵下的常態。
魔族們活得如同行屍走肉,隻是為了活著而活著,渾渾噩噩。
池晏察覺到克萊斯特沒有在他身後,他轉身朝不遠處的克萊斯特喊道:“你再不過來,我就自己回去了!”
克萊斯特大步朝著池晏走去。
或許命運並沒有放棄他,讓他滑入另一條通向無底深淵的隧道。
而是給他打開了一條新的道路。
那條道路的儘頭有光。
那個人則背著光,朝他伸出了手。
克萊斯特走到了池晏的身邊,拉起了池晏的手。
兩人並肩而行。
不對……池晏比克萊斯特矮太多,並不了肩。
——
坎貝爾夫人正端坐在房間裡,女仆服侍她寬衣躺下,坎貝爾夫人緩慢的躺倒在床上,女仆要去關窗子的時候,坎貝爾夫人忽然開口說:“彆關。”
女仆退了回去。
坎貝爾夫人看向窗外的夜空,漆黑的夜空,卻有星辰閃爍,交相輝映。
她常常呼出一口氣,偽裝的時間久了,她已經分不清自己是人還是魔了。
女仆離開了房間,整個屋子裡隻剩下她一個人。
坎貝爾夫人變回了原形,一條長蛇忽然出現在了原本應該躺著人的床上,火紅的長蛇有一雙人的眼睛,有眼淚流下來,它在床上翻滾,蠕動,蛇身上有或大或小的暗紅色瘤子,密密麻麻,布滿了它的全身。
這是母親給她遺留下來的禮物。
在她還小的時候,她被自己的原形嚇壞了,她一天天的削瘦下去,不敢走出自己的屋子,把自己困在黑暗中。
她聽過魔族的傳說,知道魔族都生活在深淵下,她寧願自己也生活在深淵之下,在那裡,她不是怪物。
直到母親告訴她,這是她們的祖先給她們留下的禮物。
她們的原形比人形更強大,更有力,更能在惡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
“可麗亞,乖孩子,不要害怕,你要相信自己的直覺。”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自己要做什麼,要怎麼做。”
“媽媽就要死了,你要記得,你要把媽媽的血肉全部吃下去,隻有這樣,你才能長得更健康,更強壯。”
長蛇變回了原形,她摸著自己的脖子。
她還記得母親的血液順著喉嚨滑入她身體時的感覺。
那種灼燒感,疼痛感,絕望感,每時每刻都折磨著她。
她一直沒有生孩子,她曾經懷過孩子,但都想辦法弄掉了。
她不想讓她的孩子再經曆一次她所經曆的事。
媽媽,我乖乖的長大了,變得強壯了,我聽你的話,一直跟隨著自己的直覺。
媽媽,今天晚上,你會來夢裡看我,誇我是乖女孩嗎?
坎貝爾夫人睡了過去。
她的到來讓池晏得到了巨大的收獲,她不僅帶來了一整車的草藥,還有好幾本自己整理的草藥書籍,裡麵不僅有字,還有畫,並且畫的好極了,不是抽象派,而是寫實派,甚至還寫清楚了每一種草藥的作用和基本長在哪個地方。
就連池晏之前嚼來緩解牙疼的葉子也有記載。
草藥的名字都是坎貝爾夫人自己起的。
大多數名字都很樸實,比如緩解池晏牙疼的草藥就叫麻草。
生在在懸崖隔壁上,很難獲取,搗碎以後敷在人的皮膚上,那片皮膚就會失去知覺,但是隻能維持半天時間。
還有止血的草藥,甚至還有治療感冒的。
方方麵麵基本都囊括了。
坎貝爾夫人毫不藏私,把所有整理的草藥書籍全部交給了池晏。
並且還答應帶徒弟。
不過她已經有兩個徒弟了,都是魔族,隻是所有人都以為這兩個魔族是她的孩子。
“他們很乖。”坎貝爾夫人提起這兩個孩子的時候臉上有笑容,“也很聰明,大人,他們會很有用的。”
這兩個小小魔族,是她想儘辦法救回來的,這片大地上有魔族,隻是數量稀少,而且大多都是混血,是幾百或幾千年前,沒有被放逐到深淵之下的魔族留下的血脈。
魔族是基因很強大的種族,無論混血多少代,身上還是會殘留魔族的特質。
並且依舊會有兩種形態,隻是沒有純血的來得強大,但他們能更好的融入環境中。
如果沒有意外,或者自己展露真實的形態,就不會有人知道他們是魔族。
這兩個魔族小孩,一個叫黑,一個叫白。
坎貝爾夫人沒有給他們取名字,隻取了代號,倒是跟克萊斯特手底下的黑撞名了。
於是這個小的就變成小黑。
小黑是個女孩,小白是個男孩,兩個孩子估計是雙胞胎,長得幾乎一模一樣,身上也看不到任何屬於小孩的活潑天真,他們跟坎貝爾夫人很像,都很少說話,隻是坎貝爾夫人有脆弱柔弱之美,這兩個孩子就冷漠的像是旁觀者。
坎貝爾夫人把他們教的很好,他們能分辨出所有書上的草藥,也知道怎麼用,也能采摘,還懂怎麼炮製。
“以後你們就在這兒住下來吧。”池晏對坎貝爾夫人說,“你放心,在這裡你們很安全。”
坎貝爾夫人朝池晏笑了笑,有西子之美:“大人,我想見見班尼迪克。”
池晏看著她。
坎貝爾夫人輕聲說:“我騙了他這麼多年,他是時候知道真相了。”
池晏忽然想起坎貝爾夫人和班尼迪克的傳言。
坎貝爾夫人也猜出池晏在想什麼,她笑著說:“我愛他,但不是一個女人對男人的愛,而是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
“我一直在放縱他,我以為他能永遠當一個快樂的人,不用擔心任何事物,不過……”
她臉上的微笑有些苦澀:“也到了讓他認清事實的時候了,如果他恨我,我也認了。”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班尼迪克的時候,那個半大的孩子對她充滿了敵意,他以為身為後母的她會害他。
就像小時候的她一樣,對任何人都充滿了警惕,豎起身上的刺,以此來保護自己。
於是她接近他,疼愛他,縱容他。
他恨自己的父親,她就殺了她的丈夫,他不喜歡管理領地,就由她來管。
他喜歡各式各樣的美人,她就配合他,隻要她像他一樣喜愛美人,他就不會瞞著她。
坎貝爾夫人看著池晏,她忽然歎道:“大人,您一定有一位很好的母親。”
池晏摸摸鼻子,他也想到了自己的媽。
“我媽啊,是這個世界上最嘮叨,最凶狠的女人。”池晏想起他去黑網吧上網,他媽媽把他揪回家,一頓掃把炒肉,打得他鬼哭狼嚎,但他也想起他小時候半夜急性闌尾炎,他爸在外地出差,他那麼瘦弱的媽媽,半夜抱著他去醫院,路上攔不到出租車,她是跑了十幾條街,抱著他跑到醫院裡去的。
進手術之前,她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怕,寶寶不怕,媽媽在呢。”
池晏的臉上帶著像哭又像笑的表情:“但她很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坎貝爾夫人微笑道:“我還是沒學會怎麼當一個母親。”
就算班尼迪克恨她,她也要告訴他真相。
坎貝爾夫人剛說完這句話,卡迪就慌張的跑了過來,他站在門口,一臉焦急,額頭全是一顆顆往下掉的汗珠。
“大人!有人闖進了領地!”
池晏緊張起來:“是強盜嗎?”
卡迪驚慌失措,顛三倒四地說:“是一對父子,父子、他們、他們看、看起來很可怕!”
池晏抬腿:“我去看看。”
卡迪大喊道:“大人!您不能去!”
池晏和坎貝爾夫人一起看向他。
卡迪咽了口唾沫:“大人,可能……是瘟疫……”
瘟疫。
這下連池晏都瞪大了眼睛。
是啊,城裡亂成那樣,會死不少人,沒有人給收屍,也不流行火化。
屍體一多,老鼠橫行,無數陰溝裡的生物就會爬出來傳播病菌。
如果是老鼠帶來的鼠疫,那麼在這個時代,無藥可治,隻能等死。
濃毒血症型鼠疫,就是歐洲中世紀,奪走了總人口三分之一的黑死病。
池晏幾乎是瞬間反應過來:“所有人都戴上口罩!不能讓那對父子進來!”
“接觸過他們的人……全都帶到空房子裡去,一人一個房間。”
哪怕是不信神佛的池晏,在說出這句話以後,都在心裡不斷祈求。
祈求那對父子染上的不是瘟疫,不是黑死病。
不知道老天爺有沒有聽見他的祈求。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