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任命書以後, 池晏他們就踏上了回城的路, 在去接手大城之前,他們還得把領地裡的事都安排好,再選好要帶走的人, 準備好糧食——也就是磨耗的摻了麥麩的卡托粉, 把工具帶上, 還要安排管理莊園的人。格格黨%
除了技術性人才要帶走以外, 像卡迪這種上傳下達的骨乾人才也要帶走。
莊園的管事的也要挑有能力的帶走,那麼剩下的人裡麵, 還有誰可以承擔管理莊園的重任?
他們回去的時候, 那群“強盜”果然沒有在原地等他們。
池晏也隻能歎息一聲。
當池晏的腳踩在莊園的領地範圍內的時候,他才覺得踏實, 有種回到家裡的感覺,在這裡待的時間長了, 他對莊園也有了眷戀之情。
今天領地裡沒有下雨, 是個難得的好天氣, 並且也是休息日,男女老少們不用工作,可以在領地附近走動,他們穿著整齊——就算衣衫不整, 也是因為他們自己的審美。
小兄妹兩人牽著手跳下車,他們回來坐的是池晏的馬車, 不過卻並不敢跟池晏說話, 一路上加起來, 大約也就說過三句,等他們的腳踏上這塊土地,眼前的一幕讓他們驚呆了。
“大哥……”妹妹咽了口唾沫,她表情茫然,眼前的場景似乎在夢裡才能看到。
連一直表現的很“成熟”的大哥也說不出話來,眼前的一切超乎了他們的想象,甚至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這裡的一切都是新奇的,富足的。
每一個走動的人都穿著整齊體麵的衣服,這些人臉上都掛著笑,還有和他們差不多年紀的孩子在追逐打鬨,領地裡有一棵大樹,掛了秋千,孩子們排著隊上去玩,要是摔了也不怕,這秋千周圍的土都被大人們鏟鬆了,站起來拍拍衣服就能掛著兩行鼻涕繼續去玩。
樹林裡傳來人的腳步聲,兄妹兩一起轉頭看,發現從樹林裡鑽出來一群人,這群人長得奇形怪狀,有高有矮,甚至明明看著是人,體型卻跟地精矮人差不多,這些人有的打著空手,但更多的手裡卻有獵物。
有野雞野兔不說,竟然還有人打了野鹿,兩個人抬著一隻野鹿,那鹿還是活的,正叫個不停。
等這群人快走出來了,他們身後還躥出幾隻小豬,也沒人趕,不用管,野豬就跟在人的屁股後頭,乖巧的不像豬了。
另一邊也有一群人從樹林裡出來,隻是他們一看就知道不是去打獵的,每個人背後都背著藤框,藤框裡裝滿了各式蘑菇和木耳,這群人倒是種族全都不一樣,卻意外相處的很好,幾個種族的人一起談笑,臉上的笑容遮都遮不住。
除了人以外,這裡的一切都顯得那麼奇特,房子上頭撲了一塊一塊青黑色的東西,房子又大又漂亮!還特彆多,比他們以前住的鎮子都大,房子外頭就是田地,因為已經收割了,所以種麥子的地裡隻剩下一些麥稈,種卡托的地裡倒還有紫色的葉子,棉花地和蓮藕地離得遠,兩兄妹看不見。
大哥癡癡地看著水車,巨大的水車被水流推著轉動,不停地轉動著,就像一隻巨大的獸,任勞任怨,又勤快踏實。
領地裡還有一個大湖,大哥不知道這是蓄水池,他隻看到人們在湖裡打水,但臟水卻不會倒回去,而是潑到田地裡去。
兄妹們被領地裡的一切震得說不出話來。
他們還沒來得及回神,就被跑到他們眼前的孩子們嚇了一跳。
這些孩子多數都是孤兒,奴隸的孩子比較少,平民的孩子也少,去年懷孕的多,隻是還沒到生孩子的時候,孤兒們一看就知道這對兄妹也是被撿來的,他們早就習慣了大人們出去一趟就會帶小夥伴回來,因此毫不認生,也不排斥。
“你們從哪兒來的?是被丟了還是賣了?你們爸媽呢?”
大哥瞪大眼睛,恨不得去撕爛提問的男孩的嘴。
可男孩繼續說:“我是被我爸丟了的,就丟在樹林裡,還不是被爸爸抱回來,我早就死啦!”
大哥聽得有些迷糊:“你有兩個爸爸?”
男孩得意道:“我前一個爸爸壞,現在的爸爸好!”
大哥更迷糊了,然而還沒等他回過神想清楚,就被男孩抓住了手腕,男孩朝他笑,嘴裡缺了好幾顆牙,大哥嚇了一跳,剛要掙紮,就發現自己的妹妹已經被幾個女孩子帶著跑到了前頭去。
並且妹妹十分沒心沒肺的喊:“大哥!快過來!”
大哥沒有辦法,隻能邁開步子被男孩拉走。
走的時候,他還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那位他不敢正眼看的領主大人正站在田坎上跟人說話,秋風吹過的時候,他看見領主大人的長發被吹起來,露出對方的側臉。
大哥連忙低頭,他不敢再看了。
妓院裡人來人往,他卻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那些高貴的客人們,無論長相如何,都是一樣的殘忍和冷漠,他們不會把妓院裡的人當成人看,沒有憐憫,也不會慈悲,大哥看著眼前的田地和房屋,又低頭看腳下的土地。
他提著的心,忽然就被放到了肚子裡。
這一次,他是不是終於從沼澤中逃出來了?
他和妹妹,應該可以好好長大了吧?
大哥正想的心酸,眼睛裡含著淚,拉著他的男孩就忽然說:“你頭上有虱子!”
男孩瞬間收回手,朝不遠處的大人們喊道:“他有虱子!”
“要給他們兩個燒水洗澡剃頭!”
大哥眼底的淚瞬間沒了。
池晏正在跟管事的說話,管事的人數加起來十幾個,幾乎管了半輩子事,他們的身份地位比較尷尬,不能算完全的仆人,也不能算完全的平民,他們也租了田地耕種,卻不用交跟平民一樣的稅。
“地好。”管事的在池晏麵前直不起腰,以前當管事的還能作威作福,從平民手裡弄點東西回自己家——現在不行了,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不說,平民們也不再慣他們以前的臭毛病,時間久了,管事的也很老實。
“有了肥以後,就不用荒半年地了。”管事的說這話的時候眼睛彎成了一條縫,高興得很。
他沒想到那些臟東西在地裡埋一段時間挖出來以後還能有這個作用。
耕種之前施肥,就再也沒發生過肥力不夠,不能耕種的事。
回到城堡以後,池晏脫了外套,隻穿著一件薄衣去浴室洗澡,木桶裡已經放好了熱水,池晏邁進木桶中,長長的舒了一口,今天他回來以後,把所有時間都花在了跟管事們打交道上,管事的那些人都有幾分小聰明——池晏因為有直覺,所以看人還算比較準。
吩咐他們做事可以,但讓他們來管理這個莊園,想一想就覺得很可怕。
畢竟自己到時候在大城,天高皇帝遠,莊園發生的事他不可能一清二楚。
那麼管理莊園的人,就必須是池晏信任的人。
池晏洗好澡,一夜都沒能睡好。
接下來,領地每個人都很忙,他們要把卡坨全部或蒸或烤的弄軟,但又不能弄熟,隻有半生不熟的時候才能磨成粉。
磨粉的工具是石磨,這個工作牛頭人乾得最好,他們天生力氣大,磨出來的卡坨粉細的很。
麻衣也再次開始剪裁,都是均碼,一樣的大小。
連孩子們都分到了活——他們年紀大點的能跟著大人一起裁衣服。
年紀小的就去地裡挖卡坨,找找被大人遺漏的小卡坨。
大哥帶著妹妹一起在田裡找卡坨,他沒見過這種食物,不知道這是池晏的領地特有的,隻以為北方都吃這個,他挖出來的卡坨,大點的會被大人們收走,小的他和妹妹就能自己留著。
兄妹兩現在都成了光頭,由於天氣逐漸冷,特麗絲還給他們做了兩頂帽子。
現在他們倆住在“幼兒園”裡,一群小孩子待在一起,隻有一個長相特彆醜的男人照顧他們,大哥剛見到對方的時候,被嚇得說不出話來,但是沒過一會兒,他就認定對方是個好人。
因為對方會細心的給其他孩子剪指甲,還會給他們喂糖,並且手永遠不會伸進孩子們的衣服裡,那些孩子也很依賴他,會掛在他身上,讓他把自己抱起來,或者是騎在男人的脖子上。
大哥不願意跟他們一起改口叫這個男人“爸爸”。
他的妹妹改口的倒是很快——她不願意跟新認識的小夥伴區彆開,再說了,她對她的親生爸爸也沒什麼印象了,在她的記憶裡,爸爸總是不回家,媽媽也經常不在,隻有哥哥陪著她。
在她幼小的心裡,哥哥更像爸爸。
但哥哥不能真的當她的爸爸。
所以再認一個爸爸也沒什麼。
黑也沒想到的新來的小女孩這麼快就會改口——他倒是沒來沒讓孩子們改過口,也不知道誰先叫他爸爸的,隻是一個孩子叫了,其他孩子不願意落於人後,一個個也這麼叫了起來。
叫的時間久了,孩子們也都真心實意的認為黑是爸爸,黑也迷迷糊糊的覺得自己的兒子女兒有點太多了。
“乖,給你糖。”黑給妹妹喂了塊糖,這糖還用菜汁染了色,是綠色的,跟寶石很像,又漂亮又甜,妹妹很快被俘虜了,拿著糖不舍得吃,看了好一會兒,才邁著步子小跑到大哥身邊。
妹妹墊著腳,把糖湊到哥哥嘴邊:“大哥,你吃。”
——這個傻妹妹,為了一顆糖,把自己賣給了人家當女兒。
哥哥無奈地看了眼妹妹,又舍不得罵,他就這麼一個親人了,於是隻能認了,妹妹都當了人家的女兒,他叫聲爸爸也不那麼難。
於是黑又多了兩個孩子,招呼孩子們吃了飯以後,他就帶著孩子們去秋千那裡玩了。
從這一刻開始,這對兄妹才終於做回了“孩子”。
而不是妓院裡那兩個瑟瑟發抖,相依為命的“雛|妓”。
第二天一早,又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秋天就這點不好,雨一下就沒完沒了,好在平民們收獲的糧食不少,給池晏的租子又不高,至於稅,作為池晏接手大城的補償,莊園三年都不必給聖院交稅。
所以秋天和冬天,平民們都可以好好休息,如果想要找點活乾,那可供他們挑選的活可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