肮臟雜亂的街道上, 一夥人正迅步如飛,巴德也是其中的一員,跟黑不同,他不用留在莊園裡照顧孩子, 也沒有伴侶, 跟著領主和陛下來了這個城,他正在追趕胡亂逃竄的人。()
巴德的腿很長,步伐很輕, 但速度很快,被他追趕的人很快走投無路地被逼到了巷子裡,此時後背正貼著身上的一堵牆,巴德嗅到了空氣中的尿騷味, 對方嚇得尿了褲子。
說起來,巴德在魔族裡已經算難得的長得不錯的了。
畢竟五官都長在該長的地方, 沒有移位,非要說的話,他在一眾歪瓜裂棗的同胞裡, 算是很英俊的了。
隻可惜被他追趕的人欣賞不了他的英俊, 嚇得像是在暴雨中沒有遮擋, 瑟瑟發抖的鵪鶉。
巴德有些意外,膽子這麼小的人,也敢殺人?
對方“撲通”一聲給巴德跪下了, 他語無倫次, 涕泗橫流, 地上還有尿液蔓延。
“大人、彆、彆殺我、我是被逼的!我不想殺人的……他們、他們逼我的!”
巴德麵無表情的走過去。
男人更害怕了,他顫抖如寒風吹打的樹葉,哆哆嗦嗦地繼續求饒:“我都被是被逼的,被逼的……”
巴德冷漠地說:“我隻負責殺你,至於你是不是被逼的,跟我沒關係。”
巴德站在了男人麵前,他的影子罩住了男人,巴德拔|出自己的小刀,隻是瞬息的功夫,男人就被他捅穿了肚子,刀尖一滑,男人倒在了地上。
男人還沒有斷氣,一隻手撐在地上,雙目無神的看著小巷外麵的街道,想要往外爬。
巴德站在原地看著男人最後的掙紮。
男人的“啊啊”地叫著,像是在求救,他的血越流越多,蔓延到了巴德腳下。
巴德看著鮮紅的血液,他有些奇怪的想——“原來這種人的血也是紅的”。
不過巴德沒有在這裡停留多久,他迅速跟上了前麵的同胞,這個城裡的人有膽子的是少數,麵對弱者時,他們能毫不猶豫的舉起屠刀,拋棄道德,從人變成獸,然而麵對強者,他們又能迅速變成柔弱的羔羊,重新撿起了道德,變回了人。
他們也沒有直接把所有人殺乾淨,而是留了幾個,跟在這幾個人的身後,來到了這座城的城堡門口,城堡就像一個堡壘,隻要大門一關,想要攻克至少也要好幾天的時間,不過魔族跟其他種族不同。
既然“王後”都說了,讓他們一個不留,那麼就不必維持人族的樣子。
巴德和同胞們一起開始脫衣服——現在他們學會珍惜東西了,他貼身的衣服還是拜托矮人給人做的棉衣,要是變回原形的時候被弄壞了,他可是會心疼的!
於是城堡裡的人小心翼翼的從窗台探出頭的看的時候,就看到圍著城堡的人全都開始脫衣服了。
這是什麼新穎的攻擊方式?
一臉茫然的男人轉頭說:“老大,那群人在脫衣服。”
被叫做老大的男人看起來很乾瘦,手臂的肌肉卻很發達,莫名多了幾分滑稽,他原本隻是個搬貨的苦力,一天到晚找活乾,掙點辛苦錢,也有幾個好兄弟,兄弟們跟著他總能找到活乾,慢慢的,倒也成了個小頭頭。
但城裡這樣的小頭頭也不少,互相之間也有不少摩擦。
所以他們也隻是勉強填飽肚子,因為團結在一起,也不會被商人欺負。
一開始他並不想鬨事,他尊敬老院長,老院長是個很好的人,在眼裡,人人都是一樣的,哪怕對著他這個苦力,老院長也總是一臉慈愛,好像他也是老院長的孩子。
老院長在他餓肚子的時候給過他一塊黑麵包,他那時候打定主意,他總有一天會報答老院長。
隻是他沒等到那天,老院長就感染瘟疫死了。
老院長倒在聖院裡,聖院裡的那些人甚至不為老院長難過,就想收拾東西離開,而那些得到過老院長悉心救治的人卻都懷抱著怨恨——因為老院長明明說聖靈會庇護他們,可是每天還是有人死。
那個時候,他怒火衝天,帶著自己的兄弟們,把病人全部趕了出去。
又要挾聖院的人把糧食拿出來,他覺得這世上容不得好人,老院長付出了一切,最後得到了什麼?他死了,卻連為他哀悼的人都沒幾個!
既然好人沒有好報。
那就壞到底吧!壞人才能長命!
他渾渾噩噩的在兄弟們的擁護下成了老大,占據這座從前隻能遠遠看著的城堡,然後他又聽了兄弟的意見,把感染了瘟疫的人全部趕出了城。
再然後——
似乎他殺了人。
似乎他□□了哪家的妻子。
又似乎他讓兄弟把那些沒用的,身體孱弱的女人關在屋子裡燒死。
他已經記不清了。
他跟兄弟們說,既然他們已經當了壞人,就不能中途再轉回去當好人。
但是這話他說了,自己卻做不到。
他一邊做壞事,做完壞事他又會後悔——他每天深夜,都會在心底對聖靈說,成為壞人不能怪他,要怪就怪聖靈沒有庇護老院長,連那樣虔誠善良的人都隻得到了那樣的下場,可見當好人沒用。
“老大。”他身邊有人在叫他。
他回過神來,走到窗邊,隻是往下看了一眼,他就被嚇了個心膽俱裂。
那些站在城堡下的男人,全都脫了衣裳,接下來的那一幕就像是一場無法抵禦的噩夢。
那些人半彎著腰,身體像是一個巨大的肉瘤,皮膚下似乎有滾動翻湧的蟲子,身體的每根骨頭如同被一截截打斷又重組,當他們的皮膚停止蠕動,一個個怪物出現在老大眼前。
那是——許許多多的怪物,像是剛從深淵爬上來,一雙雙猩紅的眼睛似乎穿破遙遠的距離,要在他身上釘出無數個洞。
老大一臉驚愕地後退了一步。
他之前一直以為自己不怕死,殺的人多了,對死亡就麻木了。
然而當鐮刀抵在他脖子邊的時候,他怕了。
他不想死!
“走!”老大當機立斷。
在怪物麵前,這座城堡不是堡壘,也是關押他們的牢籠。
兄弟們卻不樂意,他們還沒來得及去窗邊。
“老大,怕什麼?不就幾個人嗎?我們有武器!”
“就是!他們敢來,我們就讓他們有來無回!難道你要放棄這麼好的城堡?”
“去了其他地方,我們可過不上這樣的日子!”
老大吼道:“你們不走!我走!”
這個城堡有個地道,他們住進來的一年後才發現,不那麼容易被找到。
地道通往湖邊,隻要離開這裡,就沒人能找到他!
他可以去新的地方開始新的生活,沒人會知道他之前乾的事。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離開這間屋子,就聽見窗台傳來一聲巨響。
這點高度對巴德來說根本不費什麼力氣,他甚至不必助跑,輕輕一跳,就能跳上窗台。
巴德的原形很像一隻螳螂,雙腿細長,雙手宛如兩把鐮刀,但他自帶盔甲,他血紅的眼睛在屋內環視一圈,人們都被突然出現在怪物嚇住了。
人恐懼到了一定程度,連動都動不了。
一時間,整個屋子鴉雀無聲,一點動靜也沒有。
如果跳上來的是個人,他們早就一擁而上了,隻是他們還沒反應過來,更多的怪物跳上來了,他們看起來比巴德更可怕,身上的瘤子一個比一個多,不少怪物身上的瘤子還流著濃水。
老大也嚇懵了,他恐懼中跟巴德對視了一眼。
那雙不屬於人類的眼睛緊緊盯著他。
他想跑,腳卻無論如何都不聽他的指揮。
死亡近在咫尺。
第一聲慘叫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矮小的魔族用分給自己的小刀割破了一個人的喉嚨,慘叫的是站在那個人身邊的人,矮小魔族的注意力卻沒放到對方的慘叫上,他覺得這刀比他自己的指甲鋒利,還乾淨!
畢竟他的指甲沾了血就很難摳洗乾淨,尤其是指縫。
這聲慘叫打破了平靜,也讓嚇得站在的原地的人找回了理智,他們瘋狂的朝門口湧起,離門最近的老大也忙不迭的往外跑,他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去地道!
他聽見自己背後的慘叫越來越多,越來越多他的兄弟們倒下去。
不能停!
跑!
他要活下去!他受了那麼多苦,吃了那麼多虧,他熬過了天災,熬過了瘟疫,熬過了饑荒,他怎麼能死在這個時候!
怪物就在他身後,他又變回了那個充滿了惶恐和驚慌的苦力。
變回了那個朝不保夕的可憐人。
隻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一個老院長來幫助他,保護他了。
老大一邊流著淚一邊往前跑。
好人沒有好報。
壞人也要被清算。
那他……到底該當一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還沒來得及想,就被身後的怪物一刀從背心捅穿了身體。
他低下頭,看到刀尖從自己的胸口刺出來,他沒有感覺到疼,那甚至不能叫疼,隻是一瞬間的事,還沒有他不小心被刀劃破手指來得疼。
但他沒了力氣,瞬間倒在了地上。
然後他艱難地側過頭,看見一條怪物的腿從自己頭頂邁了過去,就好像他微不足道。
他感覺到自己的血流淌到自己的指尖,可他連抽動手指都做不到。
“我是他們的老大,我不是普通人,我不是……”
他以為自己在說話,但隻是嘴唇在無聲的蠕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