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聖院長給池晏的感覺就是神秘,高貴,可能會再帶點神職人員的目下無塵。
但當他真的見到聖院長時,他才發現是自己狹隘,刻板印象了。
聖院長不高,偏瘦,身材單薄,他穿著厚重的聖院長禮服,那身衣服都快把他壓垮了。
他是個老人,行走的時候需要有人攙扶,就和路邊所有普通老人一樣,他既沒有悲天憫人的眼神,也沒有孑然自傲的神態。
他走到池晏麵前的時候,池晏才回過神來,他向聖院長行了禮,然後才說:“我還以為我走了都見不到您。”
聖院長笑了笑,他看上去就是和藹的,仁愛的小老頭,他微笑著說:“最近太忙了,忙祈靈節的事,來,跟我去花園裡走一走吧。”
然後聖院長就伸出了手,池晏攙扶他朝花園裡走去。
聖院長說:“你今年多大?”
池晏:“馬上就滿二十了。”
聖院長歎了口氣:“真年輕啊……”
他坐在肯蒂斯最高的位子,連王室都隻能勉強跟他抗衡,他似乎擁有一切,可最重要的東西——青春和熱情,他已經沒有了。
行將就木,卻還要在權力的漩渦中起伏沉淪,為後來者鋪一條路。
“池晏。”聖院長的吐字十分清楚,這麼久以來,除了克萊斯特,就沒人能好好叫池晏的名字,他溫和地說,“我聽彆人說,這是聖靈給你取的名字?”
池晏:“……”當年撒的謊,今天得到報應了。
聖院長歎息了一聲:“我雖然是聖院長,但從沒有聽見過聖靈的聲音,聖院裡或許也從沒有過人能聽見。”
池晏沉默著,扶著聖院長繼續往前走。
花園裡的花枯萎了一大半,冬天馬上就要來了。
聖院長:“我在你這麼大的時候,每天隻知道祈禱和讀書,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我能成為聖院長,我以為我會去地方聖院,當個普通的禱師,每天隻用帶著信徒禱告,那樣的日子也很好,雖然可能貧苦,但很輕鬆。”
池晏問道:“難道您現在的生活不好嗎?連王室都要看您的臉色。”
聖院長抬起手,艱難地摸了摸池晏的頭。
這讓池晏想起了他早逝的爺爺。
他爺爺曾經是紅軍,腿上還有個彈孔,他小時候就沒見爺爺胖過,他初中的時候爺爺就因為肺癌去世了。
爺爺很疼他,甚至有些溺愛他,聽爸媽說,他小時候去找爺爺要零花錢,爺爺在打牌,沒回他,他就拿家裡的木棍去打爺爺——那時候他才兩歲多三歲,力氣也不大,爺爺“挨”了一棍子之後,就把他抱起來,跟老夥計們炫耀:“看到沒,我孫子都會打我了!”
後來他爸媽覺得這樣下去就行,就不再讓爺爺奶奶帶他了,除了放假過節,池晏都待在父母身邊。
再也沒拿棍子“打”過人了。
池晏的心裡有些酸澀,他聽見聖院長說:“我知道,你肯定是在想,我一個老頭子,沒幾年可以活了,為什麼不能老老實實去死呢?還要跟王室爭,爭贏了又有什麼用?到時候我一死,繼任者如果心壞,多少平民會遭殃。”
池晏沉默了幾秒,然後才說:“您心裡都清楚。”
聖院長:“可我不爭不行。”
“你知道什麼是王嗎?”
池晏:“是國家的領頭羊。”
聖院長微笑著搖了搖頭:“王是一個國家的主人,平民是他的羊,官員和貴族是牧羊犬,羊群過得怎麼樣,都要看主人。”
“你知道當王的權利沒有什麼限製的時候,他是什麼嗎?”
“他是魔鬼。”聖院長歎道,“他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所有人都要俯首,都要聽他的話,他如果不辨是非,不分黑白,不被限製,他的一句話,就能讓無數人流離失所,就能讓原本小富之家淪落到連口飯都吃不上的程度。”
池晏安靜的聽著,沒有插話。
聖院長:“聖院最初誕生的時候,其實連信仰的神都沒有,隻是一群人,想改變這個國家,又不知道怎麼改變,他們聚在一起互相安慰,一起祈禱。”
“時間久了,他們就‘創造’了聖靈,接納了信徒,人多了,心就會安定一些,用共同的信仰,就能像親人一樣往來。”
池晏有些震驚:“您為什麼要跟我說……”說這些話?
聖院長朝池晏眨了眨眼睛:“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這些事我不說,你也會知道的。”
“我隻是想告訴你,聖院沒有那麼不堪。”
聖院長繼續往前走,他說:“國王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最冷漠的人,並且所有的規則都不能約束他。”
“有一任國王,他喜歡年紀小的女孩,於是聖城裡的各家各戶的女孩,不到十歲就要送進城堡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