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外之人穿深赭色長袍,扣黑鋥金銙,腰間係鐵質長鞭,頭戴赤幘,腳踩烏皮靴,此刻正環胸立靠在門口的石獅子旁,恣睢冷笑,一副氣焰囂張的模樣。
林昌翰硬著頭皮迎了上去,剛要開口寒暄,肩上冷不丁被硬物用力抵上,逼得他連後退兩步。
“好大的架子,讓我好等。”冷笑說完,晉滁收回力道,反手啪的聲將烏木扇打開,也不等對方回話,就如主人般兀自率先跨進府去。
林昌翰急急在後頭跟了上去。
“世子爺,這邊,這邊請,那條路不是通往我院子的……”
“哪個說要往你院子去的?”晉滁腳步不停,往長平侯府裡抬眼打量一周,細長的眸慢慢眯了起來,“你府上都有什麼好去處?帶我四處逛逛看。”
林昌翰駭的猛咳了數聲。
急忙將周邊下人都趕遠了些,他方挨近了些,又怕又急的小聲直勸:“世子爺,這個使不得……”
晉滁掃他一眼,不虞道:“怎麼,這就是你們長平侯府的待客之道?帶客人逛逛林子花園的,也使不得?”
林昌翰大呼口氣,抬手連連擦著額上虛汗。
“使得使得,逛園子自然使得。來,世子爺,咱這邊走。”
晉滁的目光不經意的掃過那些下人,而後收了目光,抬腿朝林昌翰指示的方向大步而去。
碧雲天,秋色正好。明媚的陽光穿透金黃的樹葉灑落大地,輕輕搖曳著淡淡圓圓的光暈。
三姑娘的院裡,一派祥和寧靜。
守門的下人倚靠在門邊打著瞌睡,粗使仆人在忙著修剪樹葉花枝,膳房的婆子蹲在地上洗米擇菜,幾個體麵的大丫鬟們則搬著繡凳坐在廊下,安靜的做著針線活計。
圍牆邊似有如無的傳來細微的枯枝踩踏聲。
因隔得遠,聽得也不太真切,守門的下人也沒太過注意。畢竟這個時節,鳥雀多的很,時不時出來覓食的鳥獸們發出些細微的聲響,都是尋常。
三姑娘的臥房,熏香淺淡,青色紗簾靜垂。
因為天氣漸涼,窗邊的編藤榻就撤了下去,改為放置一方梨花木桌,擺放了個顏色素雅的花瓶,裡頭插著幾株含苞待放的菊花。桌麵上則鋪著幾張澄心紙,用端硯壓了一角,上麵密密麻麻的寫滿了些字跡,瞧起來像是些讀書心得。
將垂在窗邊的青色紗簾撥到一旁,便能見到對麵的紅木梳妝台。菱花鏡,首飾盒,胭脂水粉麵花,四處可見女兒家的痕跡。
再往裡走兩步,便能見到挨近牆邊的一方描金拔步床。雕花柱架前垂落了淡青色的金繡軟帳,裡頭錦繡堆疊熏香清雅,衾被中勾勒出個嬌軟的身段,影影綽綽。
紗帳朦朧,可那枕邊散落的烏發,滑出衾被半肩的絳綃縷薄,還有薄衾下隱約可見的嬌軟身段,卻讓人心猿意馬,甚至憑空生出無限清晰的遐想來。
林苑這一覺睡得香甜。
陶氏體諒她昨個受驚過度,因而特意囑咐了,今早上不必早起去她那請安,讓她多睡會好生歇著。
春杏自知她家姑娘昨個心神俱疲。想著今個既然不用早起去問安,便也不會特意去叫醒她家姑娘。
於是林苑這一睡,就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是被來自窗邊的輕微響動聲弄醒的。
先前隻當是春杏進來,在窗前整理書桌物件,她本也還是睡意朦朧之態,便也懶得睜眼,就任由那邊去了。
可待過一會後,待那踩得極輕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時,她便隱約覺得不對勁起來,總覺得‘春杏’的舉止有些異常。
“春杏?”軟糯含糊的細語呢喃了聲,林苑就勉強睜了睜眼,掌心撐了身下褥子抬了身。
“幾時了……”素白的手撥開床帳,她揉了揉眼猶帶困倦的往來人方向望去。
四目相對,下一瞬,她駭吸口氣,迷離的雙眸陡然睜大!
林苑驚得滯在當處,簡直懷疑自己尚在夢中。
而對麵之人懵了似的站那看她。目光直直的盯著,一動不動的杵那,好似魂都沒了。
林苑猛地回過神來。低頭看了眼衣不蔽體的小衣兒膝褲,臉色驟變。
刷的下將床帳拉上,她手指抓過薄衾嚴實蓋過自身,猛一轉頭衝他咬牙忿聲:“你瘋了嗎?你是不是瘋了!”
晉滁口乾舌燥的僵直在原地,隻覺得氣息火燙,張了張嘴竟是連半個字都發不出來。
此時的他滿腦子都蓉帳香殘,雪膩酥香,除此之外再裝不下其他,連此行來興師問罪這目的,都給忘了一乾二淨。
“姑娘?姑娘您醒了嗎?”
外頭傳來的問聲讓林苑麵色一變。
她迅速朝他那方向飛快看過一眼,神色變幻了幾瞬,便就咬牙猛的又拉開床帳,赤足踩地下來。
晉滁見她散著烏發,穿著小衣兒,搖曳著柔軟身段,帶著滿身馨香朝他赤足而來時,就已經完全喪失了反應。他立在原地呆滯的看她,腦袋像是瞬間被人掏空似的,一空二白的什麼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