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那建武帝,曾經的鎮南王,如今的聖上,殺外甥,置幼子於險境,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所謂有其父必有其子。這話雖有些涼薄,可焉能說這話沒有一分道理。
晉滁作為他的兒子,縱是耳濡目染,也學不來柔軟心腸。
林苑身上一陣陣的犯冷。
如今他以強硬之態親迎她入了他的門,與他圓了房,填了些他的執念,那麼接下來呢,他還要如何逼她?
從前,她潛意識裡大概還會期望他對她能有些憐憫之意,可今日過後,她不會了。
他不會給她退路,隻會一味推她往前,按照他想要她走的路。
她內心在悲涼之際又有些麻木。
她的人生早在城破那日就斷了層。
那之後就沒了選擇餘地,饒是她萬般掙紮,還是逃脫不掉被一雙冰冷的手無情推著走,按照那既定的命運前行。
這難道就是她的命?
晉滁下了朝後就迫不及待的回府。
在進殿前他略停了瞬,定定神後,推門而入。
他以為迎接而來的少不得是她厲聲責罵,指責哭鬨,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進來之後見到的,卻是她平靜坐在案前用膳的模樣。
見他進來也隻是抬眸清清淡淡的朝他看過一眼,而後又垂眸用膳,神色平和至極,並未有發作的跡象。
他已做好了被刁難的準備,見此情形,倒有些驚疑不定了。不免就停在了當處,眸光探究的打量她。
林苑舀了勺粥慢慢吃著,又夾了金糕放在碟中。
冬日午後的日光打雕花窗戶照了進來,暖黃的光落在她半肩,愈發襯的垂眸用膳的她溫婉柔順。
田喜這時趨步上前問安,周到的給他主子解了身上氅衣。
晉滁回過神來,目光打桌麵上的區區幾道菜上一掃而過,不由皺了眉。
田喜語氣帶了些為難的解釋:“是良娣娘娘說胃口不佳,不讓人上太多膳食。”
因為當著林苑的麵,他也不好對他主子說,前頭已上過一桌琳琅滿目的豐富膳食了,最終卻換來她冷臉摔筷子的結局。
晉滁聽出他話裡的為難,就不再問了,隻另外示意田喜再拿雙碗筷來。
舉步至林苑對麵坐下。
“平日裡也莫要吃的太素淡,否則也難養好身子。葷素搭配,適宜的都用些,方是養身之道。”
他挽袖執筷,給她夾過一道葷食,小心放她碟中。
林苑夾著金糕慢慢吃完,而後在他期待的眸光中又夾過那道葷菜,安靜的吃完。
晉滁見了,胸口不免一跳,狹長的眸子就泛起些瀲灩來。
他咽咽喉,正斟酌著要說些軟和話,此時卻見她擱了筷。
“怎麼不用了?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林苑拿著帕子擦了擦唇角,聞言隻慢聲道:“我吃的素來少,稍微多些腸胃便會不適。”
她嗓音清潤,雖不含過多情緒,卻也應他的話了,甚至也不是他想象中的冷言冷語,不免讓他緊繃的心弦鬆緩下來。
這時林苑已按了桌麵起身,拔了發間的簪子,落了鬆垮挽著烏發,邊朝梳妝台的方向走,邊對著外間微揚了聲道:“劉媽,進來給我梳妝一番罷。”
劉媽掀簾入內,局促的往晉滁的方向行了禮後,就低頭趨步去梳妝台的方向。
晉滁錯愕的看她隨性的模樣,一時間愣在那,手上還持著牙箸保持著之前的姿勢。
“發式莫要太繁複了,省得插滿頭的花簪,墜的我脖子生疼。”
清潤的嗓音讓晉滁回了神。
他輕擱下了牙箸,而後不動聲色的看她指揮那婆子如何挽發,口裡還不時的輕斥兩句。
待終於梳好了發,她又讓婆子去給她衣物來,起身後,好似忘記了他還在般,旁若無人的解起了衣裳的襟扣,而後褪了那貼身的紅色綢衣。
綢色的小衣遮不住她那白如脂膏的身子。
瓷白的肌膚上縱橫著深淺不一的痕跡,每一處,都能讓他清楚回憶起昨夜**的失控與激狂。
他目光發沉的在她身上反複逡巡,直至她重新穿好了衣裳。
饒是心裡萬般想法,他亦沒有出聲,亦無動作,隻是探究的看她,猜測她究竟是想要作何。
林苑穿戴好後,讓人拿了鬥篷來,晉滁這方察覺到,她竟是想要外出。
他忍不住起了身,抬步朝她幾步而來。
“你要外出?去哪兒?”
細白的手指係著鬥篷帶子,林苑眉眼未抬:“屋裡悶,出去走走。”
說完就伸手推他一把,而後邊戴好兜帽,邊往屋外走去。
她手上力道不大,可他還是順著她的力道往側邊退了兩步。
“田喜,車子備了嗎?”
林苑的問聲響過之後,田喜為難的轉頭頻頻望向晉滁的方向。
晉滁抬手捏捏眉心後,終是揮了揮手。
田喜忙匆匆跑出去:“備了備了,您稍等等。”
晉滁又安排了兩列親衛一並跟了去。
待林苑乘車外出後不久,他在殿中反複踱步,想著她的異常如何也靜不下心來。終是也讓人備了車,隨之跟出了門。
寒冬之際,氣候嚴寒,京城內百姓鮮少有外出的,唯有那些為生計不得不奔波的窮苦人,挑著擔子,來往於冰天雪地中。
車輪碾壓在積雪中,軋出一道道的轍印。
轍印出了府上,而後一路往公主府的方向而去。
晉滁抬手打開馬車的窗牖,透過外頭散亂的飄雪,望著那公主府的兩扇大門緩緩開啟,而後府內管家恭謹的將那馬車給迎入了府中。
她去尋鳳陽?
他不免心生狐疑。據鳳陽所言,她們詳談不是甚歡。
百般思量之後,他最後朝公主府沉目看過一眼,而後闔了窗牖,低聲令人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