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最討厭, 浪費食物的人。”
沒有經曆過饑餓的人, 不會明白那是何等難受的滋味。
上一世, 若鬆凜比較倒黴,她從昏迷中清醒的時候,是在一座簡陋的小木屋內。救了她的村民說著她聽不懂的語言, 如果不是前世看動漫時積累了一些對日語的基礎印象, 否則她都無法分辨如今自己身在何方。
大正時期的日本雖在飛速發展,但那隻是對城市而言,偏僻的鄉下之地不在此例, 若鬆凜一邊跟著村民學習熟練日語, 一邊幫忙乾活補貼家用,救她的好心人家本就條件簡陋,貧苦不堪,她不能吃白食。
結果某天她上山采集野果時不小心滑下山坡,扭傷了腳, 很晚才回村裡, 卻得知噩耗,包括收養她的那戶人家在內, 好幾戶村民都被惡鬼襲擊了。
這時,若鬆凜才從幸存者口中聽聞“惡鬼”、“獵鬼人”等詞彙, 方明白自己來到了什麼樣的世界。
開什麼玩笑!惡鬼什麼的,好不容易獲得的第二次生命, 她才不要這麼輕易的死掉!
將短暫居住過的一片狼藉的屋子收拾好, 為那家人立碑上了墳, 若鬆凜帶著村民讚助的一點行禮,踏上了拜師求藝的路途。
對方向地點一無所知的她,隻能憑借些微對原著的印象和直覺來走,餓了渴了就采野果喝溪水,偶然在落腳的地方打零工,勉強維持著溫飽。
那樣的日子,是前世生活在富裕現代社會的她無法想象的,可這樣的磨難同時迅速讓她成長起來,即使後來桑島師父再嚴厲的訓練要求,她都咬緊牙關,沒有叫過一聲苦一聲累。
*
若鬆凜抬首,凜冽的目光射向包子鋪老板,“在這麼美味的包子上下毒,不可原諒!”
老板被這目光刺得退了兩步,擦了下額頭上冒出的汗,乾笑兩聲,“你在說什麼啊?”
若鬆凜提起三個裝包子的袋子,“這些包子上的不祥之感,濃厚到我都不用特地感應了。”語氣嫌惡至極。
“你的目標是他們吧?”她用拇指指了指身後的太宰治與中原中也,“沒想到我的出現打亂了你的計劃,我想你聽到他們在爭吵一百個包子的時候就給絕大多數包子都撒了毒藥,為了以防萬一他們沒吃到有毒的那幾隻。沒想到先來買的人會是我,如果無故要換下一爐包子給我,就容易引起他們的懷疑,於是一不做二不休,你乾脆連我也一起毒了!”
“小、小姑娘,你不要開玩笑了,什麼毒藥,我根本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啊!”
三個紙袋跌落在地上,包子鋪老板仰頭驚恐看著抵住他喉頭的木刀刀尖,再順著木刀瞧向雙手執刀的少女,不禁吞咽了一口口水。
“還想負隅頑抗嗎?我的劍可不會手下留情,”若鬆凜冷酷逼視道,“雖隻是木刀,但以這種距離打到你喉嚨,也能瞬間令人失去意識。”
“OK,OK~我投降,我認輸。”
老板神色一變,無奈地舉起雙手,本來平凡的氣質發生了巨大變化,渾然像是換了個人,他饒有興致問道:“你是怎麼瞧出來的,我以為我裝得很像?”
若鬆凜:“彆開玩笑了,如果偽裝這門學問需要打分的話,你的分數是不及格。”
“哦?”假老板輕笑一聲,聳了聳肩,“願聞其詳。”
“由始至終,你犯了四個錯誤。”
若鬆凜一一例數道。
“第一個破綻是你手腕上的鐲子。製作包子的師父不僅要剁肉,還需要自己揉麵,是不可能在工作時間在手上戴如此礙事的飾物,即使因為私人特殊原因戴了,這件鐲子的表麵也絕不可能維持著這樣的乾淨,沒有沾染到絲毫麵粉。”
“第二個破綻是你手上的繭子。剛才接紙袋的時候我打量過,廚師因長期握菜刀生繭子的地方你一個都沒有,反而在彆的地方有些細微的傷痕,說明你常用的武器很特殊。”
“第三個破綻是你承惠時報的包子價錢。你是用看到的標簽單價乘以數目算出來的吧?可是一個長期做生意的老板,給顧客報價的數額肯定是已經加上8%消費稅的數目,而不會是加稅前的整數。”
“最後一個破綻,不好意思,是你本人了。”若鬆凜冷笑著嘲諷道,“這家包子鋪是從橫濱中華街搬遷過來的,店老板我從前見過,根本長得和你完全不一樣!我從沒見過你這麼不專業的殺手,易容都不做好就跑出來執行任務。”
若鬆凜手指微動,竹刀更近一步,刀尖已抵進那人喉頭肉中,“好了,閒聊時間到此結束,告訴我真正的包子店老板在哪兒,還活著嗎?”
“噢~原來如此啊,真是失策,”假老板捋了捋頭發,目光轉向離這邊距離更遠幾步的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如果不是得到他倆要來此買包子的消息太急,我本來能準備得更充裕些。至於彆的破綻,小姑娘,我受教了,不過叔叔我同樣要教你一件事——”
中年人輕抬手腕,露出狂妄的笑容,“你既然猜到我的武器很特殊,就不應該站著不動說這麼久的話!”
一道疾光從他腕上金屬鐲子裡電射而出,若鬆凜迅速後撤一步,閃過那道疾射她脖頸要害部位的寒光,抬手提起木刀阻擋。
“嗖”的一聲過後,木刀已由交擊之處斷為二截,斷口平整又光滑。
若鬆凜輕嘖了一聲,吐出一個專有詞,“金剛線。”
“好見識嘛,小姑娘,我這金剛線切金如紙,可不是你那玩笑似的木刀可以對付的。”
假老板真殺手表麵一派閒適,實際上心中窩火至極,沒想到還沒正式接觸到目標,他就已被一個偶然路過的小姑娘識破。
他一個人可對付不了那個重力使,原本計劃的就是以小嘍囉們的襲擊做□□讓他們掉以輕心,掩藏他這顆真正致命的子彈。如今計劃破滅,他隻能想辦法抓住這個少女威脅後麵兩個人,以圖撤退,再從長計議為妙。
此時四人的位置,以假老板站在櫃台邊為起點,按照一條線來計算,從左到右分彆是若鬆凜,太宰治和中原中也。
在聽到殺手此話之時,中原中也已經在心裡計算如何發動能力,將殺手擊飛而不傷害少女了。對於中原中也來說,他能毫不留情殺滅來襲擊的敵人,但對於身處另一個世界的普通人,他總是存著一份善意的溫柔,正如同當年他還在“羊”那時一樣。
“看你的眼神,我好像被小瞧了呢。”若鬆凜握著半截竹刀,甩了甩手腕,“看來我也得認真一些了。”
若鬆凜手腕一轉,瞬息之間,還不待中原中也發動能力,她就以快到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使巧勁用木柄在金剛線發力之前就將其纏繞了好幾圈。
雷之呼吸·壹之型·霹靂一閃!
雷之呼吸劍型裡最基礎的一招,若鬆凜下過無數苦功夫練得最熟練的一招,她閉著眼睛,身體自然而然都能將這一招施展出來。
極速突擊的拔刀斬過後,金屬鐲子斷裂成兩段,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而殺手臉上的神情還維持在不敢置信上,隨後便萎頓昏迷,倒落在地上。
而若鬆凜手中的半截木刀,包括木柄,都隨之碎成了木屑,緩慢飄散入空中,微風一吹,打個滾就消散不見了。
啊啦,這已經是她如今身上僅存的最後一把竹刀了,其他幾把都在先前真田道場的練習中因承受不住劍招的力量,全部碎裂了。
每當這時,若鬆凜就無比懷念自己前世那把日輪刀,每用一次招式就要廢一把刀(雖然如今暫時隻是木刀)實在是太費勁了,虧得她這輩子投胎成小富婆,否則還真承受不起這種消耗。
幾聲響亮的“啪啪啪”,打破了瞬息結束的這場戰鬥過後短暫的寂靜,太宰治鼓著掌走上前來,“真是出人意料的厲害啊!”
他手剛搭到若鬆凜肩頭不足一秒,就被若鬆凜反手捏住手腕要害,扭到一旁。
“這個反應也很厲害呢~”太宰治像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歪著頭微笑道。剛才的雷光……不是錯覺,是異能嗎?可惜不能在發動時確認一下。
“是你啊,”若鬆凜鬆開他的手,“下次不要在背後突然接近我,否則我可不能保證,會發生什麼恐怖的事情。”
“啊咧啊咧~這個警惕心,仍然很讚。”太宰治故意提高音調,賣萌道。
“我說,這位不知名的黑幫少年成員君,”若鬆凜語氣無奈,“我都知道了這個殺手花費這麼大功夫,喬裝成包子店老板,目標就是為了殺你們了,那我們能彆演了麼?”
“演?我不明白~”
看來是她最不擅長應付的切黑笑麵虎類型呢,可以隨時隨地自編劇本飆戲的那種影帝。
若鬆凜沒有繼續與太宰治爭辯,打無意義的口水仗,眼前她顯然有更重要的事。一把躍過半人高的櫃台,若鬆凜飛快躥進包子店內部,終於在後廚中,找到了被捆綁得嚴嚴實實,用膠布封住口,扔在桌子下昏迷不醒的真包子鋪老板。
以防萬一,她伸手探了下對方鼻息,不禁鬆了口氣,還好人還活著,或許那名殺手擔心血腥味容易引起人的懷疑,使目標產生警惕,所以事先才沒對包子鋪老板下死手。
“醒醒。”將其膠帶撕開,手腳鬆綁後,若鬆凜拍打著對方麵頰,將人喚醒。
包子店老板迷迷糊糊醒來,發現自己仰躺在地上,眼前是一位美貌少女,“……發生什麼事了?”隨後才想起昏迷前的種種,大叫著跳起來,“我的包子!”
嘛,雖然跳到一半,就因為肌肉麻痹又倒了。
若鬆凜攙扶著他來到外麵,幾乎不忍心再打擊他,“那個,老板,你這裡所有已出爐的包子應該都被襲擊你的人下了毒,看起來雖然完好,但是已經不能吃,也不能賣了。”這種事情還是提前說清楚的好。
“啊!我今天的營業額!”店老板受此刺激,果真驚叫一聲,仿佛靈魂出竅似的,又倒了下去。
太宰治俯身撿起最早跌落在地麵的三個紙袋,輕輕拍了拍表麵的灰塵,“嘛,不知道那個殺手用的毒質量怎樣,吃幾個會……”
“少來了,你這個XX狂魔,”中原中也一腳踢向他小腿肚,被太宰治靈敏地閃開了,落了個空,“用彆人家的包子XX,你這是故意玷汙他家食物的名譽!”
“嘛,也對,”太宰治嗅了嗅紙袋隔絕不了的食物香氣,其中有他最喜歡的蟹味,“這樣用心製作出來的美食,若是因為我而蒙上不清不白的汙名,實在是太可惜了。”
若鬆凜已打定主意讓店老板先自己緩緩,等會兒再告訴他好消息,省得他心情大起大落太過,落得進醫院去陪他生病老婆的下場。
聽到櫃台外兩人在談論用毒包子XX是否應該的問題,若鬆凜心裡緩慢冒出一個“?”,這是……XX愛好者?在日本這個以物哀為美學的國度中,這好像是一種潮流,就是這個號稱要XX的少年委實是太年輕了,年輕到他這種地步,不是無知到不清楚生命的重量,就是聰慧到非比尋常,比常人想得更多更通透,而與整個世界不容。
當然無論是出自什麼原因,這種審美價值觀若鬆凜完全欣賞不來,甚至與她的三觀嚴重相衝,她是個無可救藥的生命熱愛者,珍稀每一條生命,包括且不限於自己和身邊的熟人。
介於此刻唯一成年勞動力已因打擊太大而昏迷,若鬆凜隻得對兩名少年說:“這些包子必須全部銷毀,不能落到彆人手中。”
中原中也亦頷首讚同:“隨意丟棄的話,這附近就是鐳缽街,貧民窟的人會撿回去吃掉的。”
太宰治笑著舉手補充,“還得銷毀徹底,否則無意中被老鼠吃掉的話,再被流浪貓抓到毒老鼠,對小動物就不太妙了~”
“所以,你們有什麼辦法?”若鬆凜麵色嚴肅地盯著兩名少年。
若不是她最後一把木劍也毀了,她就可以將所有包子堆在一塊,用五之型熱界雷和六之型電轟雷轟將毒包子轟得連渣都不剩。
不過直覺告訴她,在這兩位少年,尤其是那位笑麵虎跟前使用雷之呼吸的劍型招式會導致不妙的後果,所以她還是藏拙好了,反正這兩人看起來很厲害,還是能引來暗殺的黑幫成員,應該會有辦法吧。
“嘛,這樣看來,這件事隻好麻煩中~也~你了,用你的能力徹底碾碎它們(包子)吧~”太宰治十分自得地握拳敲掌道。
“憑什麼要我來!”隻要是太宰治提出的主意,中原中也就習慣性先反對,“明明弄到一起點把火燒了就可以了!”
“不—要—,”太宰治拖長聲音,兩手一擺,“還要找引火助燃物,還得找空曠無人的地方,還要將所有的包子都搬過去,太麻煩了。搬東西本來就要用中也你的能力,你為什麼不能更乾脆省事一點呢~”
“我才不要聽你指揮,我又不是你手下!”
……
真是的,若鬆凜掛起半月眼,這兩人是三歲半嗎,隨時隨地都能幼稚地吵起來呢。
*
吵了半天,結果最後還是決定由中原中也出手,畢竟他動手最乾淨利索,一了百了。
在打算離開包子鋪之前,若鬆凜扯了一張便利紙,在上麵寫道:
今天發生的事情很抱歉,讓您受了無妄之災。您也看見了,港口附近這邊的街區不太太平,如果您有意願的話,在下願意讚助您去東京開店,當然您放心,這不是高利貸,我也不需要您額外的報答,若您同意,請電聯這個號碼03-5321XXXX
——路過的好心美少女
讓無意中瞥到便條紙內容的太宰治感歎:“還真是好心的仙女大人呢,下凡幫助人類實現心願。”
若鬆凜將便條紙放在櫃台上最顯眼的地方,用釘子固定住防止吹跑,沒好氣地道:“你知道什麼,助人即是助己,我要是不伸把手,經過今天這等打擊,說不定這個老板晚上就去爬醫院屋頂賞月亮了。”
“哦~真慘~”
若鬆凜握拳道:“為了拯救珍稀美食包子的製作者,這一切作為都是值得的!”
不就是區區金錢嗎?不好意思,本小姐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錢。
“有錢真好~”與新任首領森鷗外一起經曆過港黑貧窮時期的太宰治由衷感歎道,“像我,隻能想出將他綁回去做港黑專用包點師的主意,天天都有蟹肉包吃聽上去似乎不錯~”
“是蟹黃包啦,蟹黃包!”若鬆凜糾正道,“你饒了人家老板吧,這還沒去你們那個什麼港口組織,隻是接待你們兩個顧客,差點就被死神勾了魂去,要是去了,豈不是天天都得提心吊膽?”
“你說得對。”太宰治笑眯眯地道。
撒謊精……中原中也壓了壓帽簷,抱胸站在一旁沒有出聲,這種口氣說話的時候,這家夥嘴裡沒一句實話,如果說剛出門時他還不知道太宰這家夥心裡在打什麼注意,以為他真的隻是因為想吃蟹肉包,才拖著他特地跑到這兒來,見到那些跳出來的小嘍囉後他便明白了,這從頭至尾都是這家夥的釣魚計劃。
“好了沒有,你們倆還要閒聊到什麼時候?”他不耐煩道,“快點!”
“耶~中也你是不是嫉妒我比你有異性緣~”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