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桑子的臉, 以可見程度, 從臉頰一直紅到耳朵根, 像一個熟透的小蘋果。
太太太太太太犯規了!
夏桑子回過神來,握住孟行舟手腕, 把他的手移開, 自己退後兩步,一雙眼睛睜得老大,瞪著他, 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害羞, 凶道:“孟行舟,你你你你給我站好了!好好說話, 不許動手動腳!”
孟行舟沒料到她反應這麼大, 這生起氣來毫無威懾力的樣子,反而有趣得很。
孟行舟被凶也不惱, 理直氣壯反問:“誰讓你不看我?”
“你有什麼好看的?還非讓我看著你。”夏桑子光是站著,都能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她怕藏不住,心虛使然, 說話聲比剛才大了不少, “我們保持這個距離說話,你彆這麼霸道!”
“真是長大了。”孟行舟低頭看剛才摸過她臉蛋的手,意味深長感歎一句, “以前你一個人住害怕, 還求我陪你睡覺, 我不肯,你就哭。”
“喂!”
“一下雨地上有水坑,你就走不動道了,非讓我背你。”
“孟行舟!”
“下晚自習,路燈不亮路黑,你就讓我牽著你走,十多歲的人了,小學生都比你膽子大。”
“……”
一樁一樁黑曆史,從孟行舟嘴裡說出來,夏桑子感覺自己正在被公開處刑。
“我走了。”
她一個字都聽不下去,轉身要跑,孟行舟長腿一邁,按住她的肩膀,傾身過去,與她耳語:“怎麼,敢做還不讓人說?”
夏桑子要躲,孟行舟不讓。
“你說,到底誰霸道?”
“……”救命。
孟行舟點到為止,再逗下去怕小姑娘真逃跑,他鬆開夏桑子,收起玩味神色,問她一件正經事:“你怕血,這事怎麼搞?”
夏桑子臉上的溫度漸漸冷卻下來,她沉默不言,過了會兒,才開口,確實毫無底氣:“我會努力克服的……”
孟行舟擰眉,輕聲問:“你知道下學期,就有解剖課嗎?”
“知道……”
“沒幾個月了。”
夏桑子明白孟行舟的意思。
她花了五年時間,都沒治好的創傷後應激障礙,怎麼可能,在短短幾個月突然好起來。
“我會好的,三歲。”夏桑子麵色有點痛苦,眼神卻堅韌,“我必須好起來。”
夏桑子前幾年,接受心理乾預的樣子,症狀最嚴重的時候,可以情緒崩潰到哭一整夜,第二天嗓子啞得說不出話。
孟行舟見過幾次,現在回想,心還是被揪得難受,有點喘不過氣。
孟行舟說不出鼓勵的話,於心不忍,試圖勸她:“其實,不學醫不接觸就……”
就沒關係。
“不,我要學醫。”
夏桑子搖頭,執拗不肯放棄,她咬咬下唇,抬頭看著他,“去年,我勸你不考軍校,你還記得說了什麼嗎?”
孟行舟當然記得,隻是,他沒有回答。
夏桑子替他說:“當時你說,你沒得選,這輩子不做這件事,會活得不痛快。”
“夏桑。”
“三歲,我不想聽你勸我。”
夏桑子轉身,走之前,說了最後一句話。
“你沒得選,我也沒有。”
——
體測時間,最後定在周五下午。
臨床一班本來有節課,夏桑子去跟任課老師協商後,調到了下周。
周五下課,夏桑子和鐘穗吃完飯回宿舍,剛走到進來,就被宿管叫住。
“夏桑子,有你電話。”
家裡人都知道軍校管理嚴格,不會在周末以外的時間找她。
夏桑子猜不到是誰,讓鐘穗先回去,自己去宿管那裡接電話。
夏桑子拿過話筒,看見座機顯示屏的電話號碼陌生得很,她全無印象。
“你好,請問哪位?”
“桑桑,是媽媽。”
夏桑子聽見這聲音,臉上笑意僵住,她甚至忘了吱聲,握著話筒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夏母以為信號不好,那邊沒聽見,又問道:“桑桑?你能聽到嗎,怎麼不說話?”
夏桑子緩過勁來,開口應聲,聲音沉沉:“能聽到。”
“你怎麼學醫去了,電話也一直關機,我還以為你去外交學院了。”
“這不,我剛才還在找,他們學校招生辦電話,打過去說聯係你,結果人說今年新生裡麵沒有你,看這事兒鬨的。”
“我找不到你,隻能聯係你那個不著家的爸,天知道,我多討厭聽見他的聲音。”
“桑桑啊,你這孩子,怎麼不理我?”
瀾市夏天很長,入秋許久,仍感受不到涼意。
天氣預報說今天會降溫,早上上課,不少同學還在說,天氣有點轉涼了。
許是夏桑子身體素質好,她沒覺著涼,還跟鐘穗感歎暑氣未儘。
可就在剛才在一瞬間,夏桑子感覺,好像有一陣刺骨的穿堂風,穿過話筒,從遙遠的美國西海岸吹過來,讓她從頭到腳,瞬間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