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沈霖似笑非笑地說:“沒想到我們幾個人之中竟是你得了最高的名次, 我爹以前與我說起你時我還不以為然, 看來是我自視太高, 以後可不能再小看任何人了。”
徐聞止也加入進來調侃:“沈兄有所不知了,長庚這人千萬不能用想當然的思維去衡量,至少在考試這件事上,我可從來不敢小看他。長庚啊長庚, 這下你的名聲可要響徹湖廣了!”
方長庚此時就像在雲裡翻了幾個跟頭,通體舒爽, 比起院試得知成績時更勝百倍, 他絲毫也不遮掩自己的喜悅,笑道:“名次前後不過是考官一念之差,你們彆拿這個擠兌我。再說了,我前頭還有一個解元王弘,這人可是鼎鼎大名的天之驕子,當年協助總兵於屠鷹寨剿匪的事跡你我皆知, 有他在,我還有什麼風頭可言。”
沈霖、徐聞止兩人立即哈哈大笑。
“依我看,主考一定是看在他是承天府人,又向來有名聲, 在文人中一呼百應,卻三考不中, 所以才給他這個解元, 至於他的文采嘛, 還未必如我呢!”沈霖眉一挑,神情頗為驕傲。
方長庚不置可否,王弘的文章他也讀過,沉穩大氣,邏輯縝密,雖然沒什麼亮眼的地方,但也配得上解元的頭銜。至於為何之前三考未中,其中的內情就不得而知了。
沈霖這人雖然聰明,但性格有些偏激,讓人不好評價。畢竟以後要想入仕,必須要在人群中有存在感,讓人注意到自己,否則就隻能在角落裡變涼,從這一點來講,沈霖卻是方長庚應當學習的榜樣。
因為心情輕鬆,三人都走得很快,感覺不一會兒就到了住的四合院。
方沅君和周其琛在院子裡等他們,見人回來了,方沅君高興不已,少見地開起了玩笑:“一個亞元,兩個經魁,你們這一走進來,小小的四合院蓬蓽生輝,讓我都有些惶恐了!”
原來在他們看榜的這段時間,報喜隊伍已經來過了,是以方沅君他們都知道了結果。
而在同時,另一支報喜隊一路敲鑼打鼓地拐進了老方家開的悅來酒樓,鞭炮轟鳴,正在酒樓吃飯的客人們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圍住正在接喜報的方家人,隨著一人起頭喊了聲“恭喜”,其餘人也與有榮焉地嘰嘰喳喳開始道賀,誇讚聲以及羨慕的眼神迅速淹沒了處在人群中央的老李氏他們,就連街道的路人也都擠進這不算大的酒樓討個吉利。
小李氏捂著嘴,眼裡淚光閃爍,不一會兒臉頰上就都是淚痕。
方大山連忙把小李氏攬在懷裡,笨拙地安慰道:“兒子中了亞元是好事,你彆哭啊,快笑一笑,你看看咱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她中了舉呢。”
小李氏想瞪他,又忍不住看了眼老李氏,隻見她笑得眼睛隻剩一條縫,被恭維得都找不著北了,一點都沒有平時的精明。
小李氏自己也沒忍住笑了出來,眼裡滿是幸福。是啊,她現在覺得老天一點都不虧待自己,她有什麼好哭的,就該一直笑,才對得起這厚愛!
“今天的酒菜錢就不收了!客官們儘情地吃,不吃得肚兒圓可不準出這個門!”老李氏中氣十足地說,頓時又引來一陣轟動的叫好。
中舉到底是彆人家的喜事,可今兒個能吃到免費的酒菜,那就是真的同喜了!
小李氏看了眼立刻在門口排起長隊要吃飯的老少們,雖然心裡閃過一瞬的抱怨,但很快就被充溢內心的滿足感壓下去了,任勞任怨地進了廚房,一邊心想,要是她兒子會試能中,彆說一天,就是讓縣城老百姓白吃一個月,她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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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所有新進舉人們都要參加巡撫衙門舉行的鹿鳴宴,主考、學政以及參與閱卷的內外簾官都要出席,一省的大官濟濟一堂,讓新進舉人們充分感受到這個身份給他們帶來的無上榮譽。
所以當方長庚幾人穿著新衣出席宴會時,看到的便是一張張寫滿春風得意的臉,但沒人覺得礙眼。作為舉人,他們能與知縣平起平坐,稱兄道弟,就連知府還要千方百計地與他們這群有文化的“地頭蛇”打好關係,身份尊貴不言而喻。且自古以來,隻聽過“窮秀才”,卻從未聽說過“窮舉人”,有舉人頭銜加持,有的是人上門來送好處。
又有地位又有錢,不就是考科舉的這些人夢寐以求的麼?
按照規矩,拜見過主考還有學政以後,方長庚幾人就分彆去拜見當初批他們卷子並向主考推薦的同考官,因為從很大程度來講,沒有同考官賞識,他們的卷子根本拿不到主考麵前,中舉也就無從談起。所以同考官是他們的“恩師”,這話並沒有錯。
方長庚的“恩師”是一個麵相和善,略顯高胖的中年官員,姓李,看到方長庚以後頓時撫掌,笑眯眯地說:“年少出英才,你是今年新科舉人裡年紀最小的,實在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方長庚低下頭謙虛道:“學生能被老師賞識,實在是學生的榮幸。”
李同考繼續言笑道:“今年的五魁首年齡都在三十以下,是十年難得一遇的奇景,說明我大昭人才濟濟,長江後浪推前浪,是大吉之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