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過年前要趕年集, 侯府的婆子丫鬟忙著置辦年貨, 什麼米麵,菜蔬,果品,酒肉, 還有栢枝麻秸, 掃灑的下人們撣掃房屋,整頓物什,空氣裡透著熱乎勁兒。
除夕那天,顧老夫人那邊早早就來了人到春霖院叫他們吃年夜飯,方長庚等徐清猗梳妝完畢, 兩人正要出門, 臨到了門口徐清猗卻停下了, 猶猶豫豫地看著方長庚。
他不由得笑了:“今天是除夕,連丫鬟小廝都湊了幾桌,更彆說府裡的主子, 想必老夫人也是默認的,不會讓你們麵對麵難堪。你不是一直想見一見魏氏嗎?正好有個機會。”
徐清旑沒想到又被他看穿, 還分析得頭頭是道, 於是也不吱聲兒了, 隻是越靠近前堂心跳得越快,深吸一口氣後才漸漸平穩下來。
門口侯著的小廝眼尖, 看到他們來立刻唱了一聲, 裡頭就有丫鬟掀起厚厚的擋風簾帷, 迎他們進去。
春霖院離這裡最遠,所以他們還是比所有人都慢了一拍,到的時候席上已經隻差他們兩個了。
一進去迎麵就是暖烘烘的氣流,方長庚作為唯一一個外人,還是男性,不好多看席上的情況,便規規矩矩和徐清漪在空座上坐下,右手邊就是顧清禹這倒黴孩子。
粗粗看了一眼,顧尚仁座下坐的應該就是其中一個妾室,顧老夫人一邊也坐了一個,容貌都沒看清楚,總之他是分不清哪個是魏氏哪個是陶氏。
至於徐清旑是在老夫人那裡見過陶氏的,也說過幾句話,隻是大多數時候都錯開了請安的時間,也不知道是兩人刻意還是巧合造成的結果。
侯府實在沒什麼人,顧老夫人一共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除了顧尚仁排行老大,老二顧尚文在外省做官,今年趕不回來過年,老三顧尚武在昭武帝那場兵變中得了重疾沒了,至於兩個女兒嫁得都是顧尚仁同朝為官的同僚,如今也都是當家主母了的。
總之一席一共才七個人,又是一年一度家宴,所以男女同桌,沒那麼多避諱。
顧老夫人像是習慣了,打趣似的對他們兩人說:“紅袖那丫頭一定又沒聽我的話先去叫你們,不然是正正好的。”
徐清旑婉轉一笑:“祖母是嫌我們來太晚了,耽誤了大家用飯吧。”
顧老夫人眼一瞪,手指頭隔著虛空點點她腦袋,看起來像生氣,其實誰都聽得出語氣中滿滿的寵愛:“淨胡說!祖母是這種人?可白疼你了!”
伺候的丫鬟婆子們應景地笑了起來,坐在顧尚仁身邊的正是陶氏,抿著嘴輕笑,聲音嬌柔:“這才半年,老夫人和清旖關係好得就跟這孩子從小在身邊養大似的,可見終究是親孫女,不像我們,二十多年天天上老夫人那兒請安,都比不上這份祖孫情~”
顧老夫人瞅她一眼:“一個個越說越不像話了,我對你們還不好啊?再說了,我可不是因著猗兒是我親孫女就對她格外看重,是她善解人意,是個難得的好孩子,我不疼她疼誰?”
陶氏用帕子捂住嘴:“好好好,都知道老夫人會誇人了,原來是咱們以前做得不夠好,得不到老夫人讚揚也是活該的~”
眾人又是一陣前俯後仰,連顧老夫人最後都樂了,飯桌上笑聲不斷。
徐清旑一直暗暗觀察坐在老夫人身邊容貌秀麗不見衰老的魏氏,發現她從始至終都沒說話,對她的親生兒子顧清禹也不太關心,嘴角掛著淺淡的笑,像是認真聽著席間笑罵,又像是什麼都沒入心,也許是天天吃齋念佛,整個人有一股與世無爭的味道,與她想象的出入甚大。
而且顧老夫人看似沒怎麼和魏氏交流,但又像是十分習慣魏氏的存在,如果不是她多想,老夫人和魏氏的關係應該不錯,很是信任她的樣子。
在侯府半年,除了一開始老夫人向她表示了對她娘的惋惜和想念,而對難產的原因一筆帶過,做錯事的人都已經受到了懲罰,讓她彆再追究,後來就再也沒提過。
徐清猗看出老夫人不想說,自己再怎麼問也不會得到她想知道的答案,於是也不自討沒趣,隻在心底暗暗琢磨,同時找到機會就從吳奶娘那裡套話——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吳奶娘隻肯透露魏氏與她娘當年還是好姐妹,在進侯府之前就認識,彆的是怎麼都撬不出來了。
原本以為今日見到魏氏會有什麼收獲,結果人家沉穩如老僧入定,連一絲慌亂的神情都不曾露出來,再加上老夫人和顧尚仁對於魏氏和徐清猗同在一張飯桌上似乎並不在意,讓徐清猗更加疑惑,然而隻能壓下來。
飯桌上大多時候都是陶氏調動氣氛,其餘人就在一旁附和接梗,就連在女眷麵前一向端著的顧尚仁也很給麵子地插了好幾句話,還有在老夫人麵前嘴格外甜的顧清禹在,這頓飯竟然也吃得很是融洽,仿佛這一家子平時就這麼相處的似的。
中間老夫人身邊的紅袖端上一道湯菜,碧綠的菜葉上浮著圓滾滾,胖乎乎的丸子,有魚丸,蝦丸還有肉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