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回來以後, 方長庚和十幾個師範堂中能講英吉利文以及德文、法文的學生來往比較密切,除了他們這些人,皇帝還指定了六部中其他一些官員加入使團, 另外任命郝翰和一個英國人為交涉中外事務協理與其餘人一同前往, 原本方長庚還覺得自己的身份還不足以代表國家出麵,後來一想國人對外國的態度,就釋然了。
不過這不代表他放棄了拉某些人“下水”, 這不沒過幾天,他又上了一道折子, 請求讓禮部尚書徐達仁同他一起出訪歐洲, 把徐達仁氣得臉紅脖子粗,直接在朝堂上罵他“居心叵測”,想要害死他這把老骨頭。
他這麼說其實也沒錯, 海路風險大,身體素質要求高, 中途犯了急症凶多吉少。而且此行一去少說也得一兩年, 徐達仁好不容易爬到禮部尚書的位置, 當然害怕有人趁機頂替他上位。
可方長庚理由很足,一來徐達仁說話中氣十足, 可見身體健朗, 二來禮部尚書掌禮儀外事,出訪其他國家怎麼能沒有他在場。方長庚此舉並不是刻意和徐達仁作對, 也仔細打聽過徐達仁身體狀況, 應當符合出海的要求。再者高級大臣裡麵就徐達仁最頑固不化, 也最看不慣方長庚的所作所為,他要是不把他一起弄到歐洲去,讓他親眼見識一番中外差距,回來以後他照樣跟他唱反調,而不能讓他心服口服。
永淳帝麵露為難,對徐達仁一陣安撫,讚他勞苦功高,讓眾人都以為方長庚這回打錯了算盤。隻有方長庚看出永淳帝其實是站在自己這邊的,沒過一會兒,永淳帝話風一轉,讓徐達仁回家好好養養身體,開春就跟著船隊出發去歐洲。
徐達仁欲哭無淚,臉色都灰了,惡狠狠地剜了方長庚一眼,估計心裡正咒罵他。
方長庚臉皮已經很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並不放在心上,不多久街頭巷尾的酒樓裡開始流傳方長庚吃了熊心豹子膽在朝堂上當麵嗆禮部尚書的事,對此褒貶不一,還有人為他出使之事寫了副對聯,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譏諷之意儘顯,所謂外人看熱鬨,方長庚早就明白自己這麼做得不了什麼好,就隨他們說去吧。
經曆了這件事以後,徐達仁更是百般看方長庚不順眼,居然彈劾他在郊外和城裡有“豪宅”,說他德行不當,貪圖享樂雲雲,最後永淳帝為了安撫他,下旨□□了他一通,雖然不痛不癢,但如今全京城都知道他和徐達仁不對付,連作為徐達仁女婿的沈霖都特意跑過來問他細節,即便是無條件支持他的好友,沈霖對方長庚的行為依舊不能完全理解,對方長庚的耐心解釋也將信將疑,對此方長庚隻能在心裡歎口氣,不再多說。
這樣的大環境下,偶爾他心裡也會產生動搖,這時便隻能喝酒消愁,醉一場後再次堅定自己的決心。
離出發之日越來越近,使團成員們總要在一起共同商議路線等諸事,其實方長庚哪裡想天天對著徐達仁的臭臉,不僅是他,所有知道自己即將遠行的官員們都在私底下抱怨,海上條件艱苦,大風大浪就不說了,還全是男人,這日子要怎麼度過?
最後永淳帝下旨允許從三品以上官員帶一名女眷,到底是辦公事,沒人再敢提更多要求。
方長庚回家以後便思索要不要告訴徐清猗這件事,但不管問不問,最後的結論是肯定的,她不可能跟著他去歐洲。不僅是這一去風險未知,而且他們還有三個孩子,需要徐清猗的照看。
最後方長庚還是和徐清猗認真商量了一下,做出了一致的決定,也許是這個原因,徐清猗對方長庚莫名愧疚,兩人感情好像又到了剛成親時的階段,氣氛無比溫馨,讓方長庚很是沉浸其中。
農曆二月初二,龍抬頭這一天,方長庚和兩位協理獲賞賜加二品頂戴,而後一行人一路南下到達澳門,然後坐船途徑南洋各國,橫渡印度洋,再繞到非洲南端,曆時近四個月,最終在在郝翰的國家法國靠岸。
他們手上有永淳帝的親筆信函,法國國王接見了他們,方長庚如今已經能用法語和對方對話,而且他態度尊敬,獲得對方極大的好感,在郝翰的牽線下彼此對中西文化進行了深入交流。
他們出國時隨身帶有中國儒家經典和諸子書籍四十多部,同時還有法文譯本,作為禮物一同獻給國王,方長庚還在國王的邀請下在凡爾賽宮留下了一幅法國畫家畫的自畫像,心中十分感慨,不知道幾百年後,這幅畫像能不能保存下來,讓他的後代子孫看到。
離開法國時,他們中五位能說法語的學生受到邀請,留下來交流東西方文化,郝翰將他們介紹給自己家人,讓他們好好照顧這些年輕人,接下來,他們踏上了英國的土地。
徐達仁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瀉了一陣就自個兒好了。事實上他從登陸以後就一直不大高興,因為風頭全在方長庚身上,他這個堂堂禮部尚書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可他也不得不承認,方長庚沒給大昭丟臉。
但他依舊認為這一趟來得莫名其妙,對方長庚麵對法國國王時的態度很是不滿,路上忍不住道:“這就是你說的能讓我大開眼界的東西?簡直可笑!”
方長庚從懷裡掏出一本書,是法國國王的回禮,上麵全是法文,徐達仁肯定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