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貿易開放,航海技術獲得極大地發展,每年出海甚至居留南洋的漢人數量日益龐大,一時引起永淳帝的警惕,差一點就要封掉除廣東以外的通商口岸,施行海禁,方長庚一聽到風聲,立即寫了一封數千字的奏折派人送到京城,扭轉了永淳帝的決定。
永淳十六年,方長庚過完四十生辰,接到任命刑部尚書的聖旨後舉家回京,彼時侯府老夫人重病,不久後溘然長逝,顧尚仁辭官回到永州丁憂,未曾起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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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淳二十年,春光明媚的三月,方長庚剛從宮裡回來,看見一個書生模樣的人站在自家門口,想進又不敢進,儘在那邊歎氣。
方長庚開口問道:“你找這家人?”
那書生嚇了一大跳,忙轉過身飛快地擺手,戰戰兢兢解釋:“我,我是受人之托來找方大人的,你可千萬彆誤會!”
方長庚語氣溫和:“你找我?什麼事?”
書生看起來整個人都不好了,居然一點也沒懷疑就信了他的話,對著方長庚深深鞠了一躬:“拜見方大人!”
接著他直起身,急著自證身份:“方大人!我是雲嶺方石頭家的,在方式族學讀書,今年來京城準備會試,令兄托我給您送一封信,我就來了。”
他勉強維持鎮定,從袖口掏出信件,恭恭敬敬地交給方長庚。
其實方長庚一直表現得很友善,臉上甚至還帶著笑,不明白這位後生為何如此緊張。
他接過信,邀請他來家裡坐坐,也被婉言拒絕了,方長庚無法,便問了他名字,然後邊拆信邊回到屋子。
待看清信上的內容,方長庚立刻坐不住了,臉色也變得不好看。
徐清猗不解地問:“怎麼了?信裡說了什麼?”
方長庚冷靜道:“家裡兩位老人都病了,哥讓咱們回去看看。”
徐清猗呆了一下,清楚方長庚所謂“病了”的意思,很快就說:“咱們先和爹娘說一聲,明天好像就有一班船,我們回去?”
方長庚點點頭,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明天告假一定來不及等吏部回複了,但次他是非回不可,顧不得那麼多。
小李氏和方大山知道後沒有過多情緒,隻是二話不說就開始整理行李,這一晚無論如何是睡不好了,至於方長庚和徐清猗也沒睡好,讓徐清猗靠在自己懷裡,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世卿還在廣州,不知道趕不趕得回去……”徐清猗眉頭輕蹙,輕聲說道。
“哥那邊應該已經送信過去了,或許比我們到得早,不必擔心。”
徐清猗“嗯”了一聲,繼而苦笑道:“他可真是長大了,主意極大,說明年要去日本遊學,你倒是說說他。”
方長庚心裡有事,隻簡短安慰道:“他願意去就讓他去,我隻怕他去了以後什麼都沒學到,又灰溜溜跑回來了。”
“他哪是會灰溜溜回來的人,我卻怕他是不撞南牆不回頭,出了事都不讓咱們知道。”
“方芃不是在日本呢,你就更不用擔心了。”
方芃在廣州時認識了一個英國商人,毅然決然地要嫁給人家,小李氏和方大山原本死活都不同意,折騰了兩個月,終於想開,心想嫁給外國人總比當一輩子老姑娘好,勉強鬆口。加上這時已經不禁止漢人女子與外國人結親,方芃如願以償和那人結婚,不久後跟著他定居在日本。
“我的兒子我怎麼能不擔心?不像你,什麼危險的都敢讓他做,他就是學你,才成天想一出是一出的。”
方長庚笑了:“像我不好嗎?哪裡不好了?”
徐清猗被他氣到,轉過身子背對他,不肯接話。二十多年相處下來,她怎麼會不知道枕邊人的脾氣,隻是隨著年歲愈長,每次看到他雲淡風輕、不把她說的事當事的樣子就會不高興,不高興了就不跟他講話,直到方長庚主動哄她求和好才能消氣。
方長庚知道自己又惹到她了,從她身後攬住她的腰,頭埋在她如雲般的烏發裡,卻沒像平時一樣說什麼討好她。
靜默了一陣,徐清猗無聲地歎息,自發轉過身回抱住他,她知道此時此刻他不需要言語上的安慰,隻要這樣就足夠了。
方長庚的確隻需要一個溫暖的擁抱,不知不覺地,在熟悉的香味中睡了過去。
進入永州地界之後,老李氏和方萬英的情況已經不太妙,除了還有呼吸,能勉強進流食,卻是幾乎不睜眼和說話了。兩人今年一個八十九歲,九十一歲,並沒有大的疾病,隻是到了歲數,該去另一個世界,又能一起作個伴,所以所有人心裡雖然難過,卻沒有太大的悲痛。
兩個老人始終撐著一口氣,方長庚趕到他們床前時,老李氏和方萬英竟然像有所察覺似的睜開了眼,用口型念出了“長庚”兩個字。
方長庚驟然落淚,在場的其餘人都不忍再看,第二天清早,小李氏的哭聲驟然從屋裡傳出來,緊接著就是女人們起起伏伏的抽泣聲,方長庚跪在老人床前磕了個頭,突然有了一種恍然如夢的錯覺。
辦完老人的喪葬,方長庚並沒有在家停留太久,先送世卿坐上回廣州的船,然後回到京城。
永淳二十五年,方長庚入主內閣,時年五十,是自前朝以來最年輕的內閣大學士。任命期間,方長庚翻譯大量西方法律著作,並重新編撰涉外法,修改大昭律,增加程序法條文,鼓勵民眾訴訟,在法律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永淳三十五年,方長庚以六十之齡代表大昭再次出訪歐美各國以及日本等國家,身邊還帶了一位女眷,正是徐清猗。
永淳三十七年,方長庚攜夫人回國,不顧永淳帝極力挽留告老還鄉,與父母、夫人居住雲嶺老宅,於永淳四十三年逝世,同年,永淳帝駕崩,其子鹹寧帝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