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沙之王巴巴爾坦的長女,連保護一個逃走的奴隸,也要如此大費周章。這聽來,似乎有些異乎尋常。
他不由回頭看了身後的貴族千金一眼。
一天之前,對方正好向他分析了這個任務。
而現在看來,果然有些這樣的意味
兩人身後還跟著艾緹拉與瑞德。
他們來這裡之前,便和後兩者說起過關於之前的猜測,大貓人倒是不置可否。而精靈小姐在聽到自己弟弟的事之後,難免顯得有些猶豫。
畢竟原本確定的事情,而今又重新變得撲朔迷離起來,確也令人有些無所適從。
不過他勸慰對方,當日旅者沼澤之中的冤死者包括她弟弟在內,需要的是一個真正的水落石出,而非指定一個凶手。
流浪者的確並非善類,但卻並不一定真是凶手。
艾緹拉接受了他的說法。
但方明白,精靈小姐未必真的取信,她隻是無條件信任自己而已。
可希爾薇德當時所言的確有一定道理
流浪者當初在依督斯處於那樣的狀況之下,當真會放心讓血鯊空盜知曉自己的下落麼?
以對方是自私多疑、不會輕易信任外人的性格,就算不擔心血鯊空盜懷有異心,但至少也得考慮一下:
對方會不會將他出賣給普德拉那一係的人馬。
以那位流浪者的一貫習慣,或許多半會等待自己恢複到一定實力之後,才會著手於重新聯絡自己的手下。
對方有近乎於無窮無儘的時間一個所謂‘不朽者’真會那麼急匆匆,在一場失敗之後急著重整旗鼓?
恐怕未必。
而且對方很清楚卡拉圖和唐德正在伊斯塔尼亞。
他真會那麼輕易暴露自己的意圖與行蹤?
希爾薇德給他舉了幾個例子。
在龍魔女事件的失敗之後
在多裡芬計劃的失敗之後
對方皆是蟄伏起來,等待一個更好的出手機會;而這之間的間隔,至少也是十年,甚至數十年之久。
由此可見,這位流浪者顯然並不是一個沒有耐心的人。
其次,是血鯊空盜在依督斯經曆失敗之後,馬上又轉手將奴隸賣給了伊斯塔尼亞的奴隸商人的行為。
也同樣令人感到可疑
這麼做的動機是什麼?
難道血鯊空盜很缺錢,急需要這筆交易彌補損失?
好吧,就算方也不排除有這樣的可能性。
隻是正如希爾薇德所言,這樣一來,那位大名鼎鼎的沙匪的舉動,就有一些令人匪夷所思了。
假設沙匪也是流浪者的一著暗棋,那麼他們在得到這些淵海長卷之後,是不是直接將淵海長卷轉交給血鯊空盜更好一些?
當然也可以說,將淵海長卷掩蓋成普通貨物,再通過商人之手合法運出坦斯尼爾,或許也很合理。
可問題是,奴隸貿易在伊斯塔尼亞本身也不合法。這樣一來豈不是雙重引人注目麼?
因此仔細一想,這個答案中似乎充滿了矛盾。
“可那些奴隸,的確來自於血鯊空盜的劫掠無疑,不是麼?”他當時這麼詢問自己的艦務官小姐。
但希爾薇德隻是淺淺笑了一下道:“這也未必。”
“怎麼?”
“我們皆知道血鯊空盜劫掠了這些奴工,這沒錯,”她有條有理地答道:“但隻有血鯊空盜手上有這些奴工嗎?”
“你是說”
希爾薇德當時笑眯眯地:“這正是我先前問船長大人那個問題的原因。”
方瞪大了眼睛:“等等,希爾薇德,你是說弗洛爾之裔的人私底下在進行奴隸貿易”
他幾乎快說不出話來了。
這性質簡直比與拜龍教勾結惡劣了十倍。
作為現代人,參與如此罪惡的奴隸貿易,這些人還有底線嗎?而且他們圖的是什麼?貿易,賺錢?
作為地球人,艾塔黎亞的真金、白銀這些東西實際並無太大意義。大公會追求的,是更高端的收益
當然也不是全然無用,隻是相比起一旦被揭穿之後,弗洛爾之裔所要麵臨的醜聞曝光的風險來。
這種收益幾乎不值一提。
對方沒有理由去乾這種毫無好處的事情。
但希爾薇德卻對他說出另一番話來。
“你把人想得太簡單了,船長大人。奴隸貿易為什麼在伊斯塔尼亞無法禁絕,為什麼伊斯塔尼亞王公貴族們一麵倒地反對魯伯特公主與沙之王巴巴爾坦?”
她用一種洞悉人心的口氣答道:“這是因為有需要,貴族們本身可能不是奴隸商人,也不依靠奴隸貿易來維係經濟地位。但他們早已習慣了成群結隊的奴仆拱衛的生活,他們的種植園、莊園之中、工坊之中也需要大量的奴隸來乾活,這更是關係到他們經濟利益與地位的事情”
“所以,”艦務官小姐總結道:“有了這些來自於上層的需要與暗中鼓勵,甚至是包庇,伊斯塔尼亞的奴隸貿易自然無法輕易禁絕。”
“而你想象,船長大人,”她微微一笑道:“在這之間對於弗洛爾之裔有什麼好處?”
方吸了一口氣。
弗洛爾之裔的確不需要艾塔黎亞的凡世財富。
但如果能夠收買伊斯塔尼亞的王公貴族與地方勢力,他們是絕對會去乾這樣的事情的。在南境,與在宰相一黨的交易之中所發生的一切,早就說明了這一點。
而在佩內洛普王室打擊之下,伊斯塔尼亞的奴隸貿易雖談不上禁絕,但至少也受到很大影響。
具體表現在原本唾手可得的奴隸來源,現在轉入地下之後,反而變得珍稀而昂貴起來。
於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弗洛爾之裔手上掌握的這批‘奴工’,自然成了搶手的資源。
他們轉手就可以把這些奴隸送給伊斯塔尼亞大大小小的地方貴族,完了還可以把責任推到血鯊空盜頭上,這簡直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在這樣的情況下,弗洛爾之裔的人會選擇去做這樣的事情嗎?
方雖然有些難以接受,但心中的答案卻是肯定的。
“我們得把這件事揭露出來,”他有點憤怒地說道,本來弗洛爾之裔的人在依督斯的所作所為,還讓他稍微對其有一些改觀。
因為無論怎麼說,對方也是把那些血鯊空盜劫掠來的奴隸,解救了出來。
但沒想到對方私底下竟然乾出如此齷蹉的事情。
可沒想到希爾薇德卻搖了搖頭:“船長大人,我建議你先彆告訴你們軍方關於這件事。”
方十分不解:“為什麼?”
“因為你拿不出證據。”
“難道我們解救出那些奴隸之後,不能指證他們?”
希爾薇德歎了口氣,搖搖頭道:“即便我們真有能力解救出那些奴隸,恐怕他們也隻會指證血鯊空盜而已”
方一時無語:“他們有眼睛,難道不知道是誰將他們賣給了奴隸商人?”
“船長大人,他們是被血鯊空盜所奴役的。你認為弗洛爾之裔的人,會在這些人麵前表露身份麼?”
艦務官小姐輕聲說下去道:“想必弗洛爾之裔的人,是的的確確釋放了一部分奴隸。但剩下的人,從頭到尾都被蒙在鼓裡,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換過身份。”
方不由張大嘴巴,看著她。
“而且這一切目前還隻是我們的推測,”希爾薇德又道:“我隻是向船長大人提醒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而已。”
“這個可能性?”
“即那些奴隸商人背後,那位大名鼎鼎的沙匪背後,可能並非拜龍教徒,而是來自於另一方。”
希爾薇德看著他,一字一句地答道:“我擔心船長大人懷著先入為主的想法,會錯失正確的判斷”
方這才明白了自己艦務官小姐的意思。
他思索了片刻,才認真點了點頭。
而正回憶之間,中年工匠帶著他們來到了地窖下方儘頭處。
對方回過身來,告訴他們道:
“各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