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恩之戰?”
聽到這個名詞之時。
方目光靜靜下移,不由看了看自己煉金術士大衣的袖子,那裡袖口磨得毛了邊,起了線,往上有兩圈細細的銅環,鑲著著三枚暗銅色齒輪。
芬裡斯的一戰,他至今由記憶猶新,法術的力量似乎在那裡留下了燒灼的斑痕,並滲入交錯的織線之中。當然他心中清楚,這已經是希爾薇德為他準備的不知第幾套大衣,早已不可能是當時芬裡斯地下所穿在身上的那一套。
但提到拜恩之戰,他還是下意識想到那一戰,那是他在艾塔黎亞所經曆的最艱難的一戰。
老人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是啊,你聽說過那場戰爭的起源嗎?”
方從袖口上抽回目光,認真答道:“聽過一些,阿爾凡先生。”
“我猜也是,”老人揚著灰白的眉毛,每一根彎曲的皺紋中似乎都蘊藏著取之不竭的睿智,褐色的眼睛裡寫滿了精力充沛的神采飛揚:“但你一定不了解更多。”
“喔?”方有些不服氣地問道:“怎麼才叫了解得夠多呢?”
“看看,”老人眼角也彎了起來,“年輕氣盛是好事,我也曾有這樣的一段時光,但你應當明白,學識就好像形形色色的碎片,掌握在不同人的手中。就算與農夫交談,時常也會令人大有裨益。”
方稍稍冷靜了一些,帶上謙虛的語氣問:“那麼阿爾凡先生打算和我們講一個什麼樣不一樣的故事?”
老人微微眯起眼睛來,十分滿意地看了他一眼。“看來你和其他人不大一樣。”他說了一句,但便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而自顧自說起自己的話來。
“既然你已經了解一些,那我便不用再贅述來龍去脈。當一座島嶼從淵海之下升起,上麵裝滿了來自辛薩斯時代的財寶,除了最庸俗的金銀珠寶,瑪瑙翡翠之外,真正有價值的自然是那些數不清的文物與手卷,上古石板,其中,自然包括了淵海長卷。”
“你可能不清楚,那是近兩個世紀以來,人們所得到淵海長卷石板記錄最多也是最完整的一次。銀之塔的學者們甚至專門給它們取了一個名字,叫做‘諾格尼絲石板’,你猜猜第一個見到那些石板的是誰,考林伊休裡安,還是奧述帝國?”
方平靜地聽著,腦海中不由自主流淌過芬裡斯地下所發生的一幕幕,他十分平淡地答道:“我猜都不是,是一個獨立冒險團。”
老人意外地看著他。
隨後他哈哈笑了起來,輕輕拍打著椅子的扶手說道:“看來你沒說謊,你真了解得比一般人多很多。那是一個獨立冒險團,但現在已經沒太多人記得他們的名字了是叫‘黎明晨星’還是‘黎明之星’來著,哎,人老了但大體上應當沒錯,我對自己的記憶力還算有點信心。對了,他們也是你們聖選者。”
“不過這不重要,”老人話鋒一轉,像是一個優秀的故事講述人一般,緊緊抓著事件的中心與懸念:“他們是第一批發現那座島的人,也是第一批登上那座島的人,他們的確得到了‘諾格尼絲石板’,因為他們中有一個煉金術士,並認出了這些石板的價值。他將石板拓印了下來,喏,就是今天你們所看到的那些東西”
隻是他說完這段話,卻意外地發現,眾人注意力的中心,似乎並不在他的‘故事’之上。除了那中年工匠之外,幾乎所有人都回過頭去,看著方。
方雙手按著膝蓋,目不轉睛地看著老人,臉上沒顯示出一絲一毫的異常之色。他竭力用十分平常的口氣問道:“黎明晨星?”
老人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用手摩挲了一下下巴,慢條斯理地答道:“或許不太對,應當是‘黎明之星’。”
“但我也聽說過那個冒險團,似乎不是這個名字。”
“那它的名字是什麼?”老人反問。
方思索了片刻,一時間竟答不上來。
“你不清楚,”老人睿智的目光看著他:“因為這是一個隱沒在曆史之中的答案,它無足輕重,所以知曉它的人並不多很多人記得的是‘神之軀’,而非其他。這很正常,人們總是很健忘的。”
但他微微笑了一下:“可我卻可以明確地告訴你這個答案,他們正是當年第一個登上那島嶼的冒險團,一支聖選者的團隊,偶然間參與了這個曆史事件,奇妙嗎?”
方垂下眼瞼,同樣慢條斯理,並保持了極大克製地答道:“可黎明之星我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
老人對此不置可否:“這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名字。無論是‘黎明之星’也好,‘黎明晨星’也好,皆寓意希望,這在傭兵與冒險團中,是一個相當討人喜歡的名字。你見過相同的,也不意外。”
“阿爾凡先生,您的意思是它曾經解散過。”
老人十分俏皮地笑了一下,巧妙地答道:“經曆了那樣的事情,它當然不可能再安然無恙。不過我們跑題了,這個團隊不是我們關注的中心,你認為呢?”
方緩緩點了點頭。
希爾薇德正回過頭來。
她如水一樣碧藍色的眸子中,正閃過一絲擔憂,並悄悄伸出手,從後麵握住他的手腕。
但方回過頭去,給了她一道安定的目光其實他早知道魁洛德與絲卡佩小姐經曆過拜恩之戰,魁洛德先生在那天晚上與他說過那番話,似乎也帶著某種意味深長的含義當然他的確有些吃驚:
若那真是黎明之星的話
不過同時,方心中也閃過一絲疑惑:那就像是一道過去的影子,與現在的影子重疊在一起,並讓他略微皺了一下眉頭自己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故事。但他轉念一想,自己的確曾聽過‘黎明之星’的故事。
而且非但聽過,還親身參與其中。
他拋開這個念頭,繼續靜靜聽了下去。
老人放下手中茶杯,繼續說了下去:“剛才講到哪裡了?對了,石板,他們拓印了那批石板,但在怎麼處理石板上卻產生了分歧。他們想要獨占那些知識,卻帶不走那麼多石板,最好的辦法自然是將石板銷毀,這樣一來他們手上的抄本自然成了獨一無二的知識。”
方聽到這裡皺了一下眉頭,在他印象當中,絲卡佩小姐與魁洛德先生不是這樣的人。但是凡在涉及‘黎明之星’的事情上,他皆顯示出一種非凡的成熟,隻淡淡地問了一句:
“阿爾凡先生,那後來呢?”
“不得而知,”老人灰白的眉毛揚起,攤開手,賣了個關子:“反正再沒人見過那些石板,不過那些聖選者也沒得什麼好處,據我所知,後來那些拓印文本幾經轉手,並未留在它們原主人手上。而那個小小的冒險團,最後也泯然於眾,再沒多少人還記得起那些人的名字,甚至包括那個抄寫石板的煉金術士,也是一樣。”
方沒有立即答話,因為這很符合邏輯:一個小小的冒險團,想要獨占如此重要的知識,無論是隱藏於暗處的拜龍教,還是大大小小的選召者公會,怎麼可能輕易放過他們。何況在那之後不久,‘七號禁令’便頒布了。
對了,‘七號禁令’。
這時,一道微小的靈光忽然劃過他腦海
他抬起頭來,忽然意識到老人所說的學者、煉金術士與拜龍教之外,第三方與‘淵海長卷’有關係的勢力是誰。
老人看他神色,便微微一笑:“看來你猜到了。”
方眼中不由露出一絲複雜的神色。
“我說,”瑞德這時也說話了:“小家夥,你們又在打什麼啞謎?”
獅人聖騎士用巨大的爪子摩挲著自己下巴上成束的胡須,撚著一枚銅束環,眯著眼睛看著兩人。
方回過頭看了看瑞德和艾緹拉,冒險與市井之事幾乎沒有可以難倒這位來自於羅塔奧的聖騎士的,但曆史尤其是選召者的曆史,則不然。他用近乎微不可查的聲音回答道:
“聯盟。”
至於是哪個聯盟,自不必多說。
大貓人銀灰色的眸子裡,立刻露出有意思的目光來。
希爾薇德同樣若有所思,但並未開口。隻有艾緹拉,始終保持著平靜的神色。
方這時才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並向老人行了一禮:“阿爾凡先生,非常感激你告訴我們這些,我想我們已經掌握了足夠的信息了。”
老人用清澈、極富有洞察力的目光看著他,問:“要離開了?看來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