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火光,貫穿了夜空。
如同一道金色的利刃。
光芒劃過構裝體的銅質外殼,切開銀色的鉸鏈,從核心水晶中央齊齊平過。分割開的水晶的兩麵,正倒映著這灼目的火焰,彼此相對而緩緩轉動著,四散飛開。平整如鏡的切口之上,高溫在金屬上留下了一圈暗紅的印記,正逐漸消逝著。
穿著黑色風衣的工匠們微微張開嘴巴,那灼目的光華像是洞穿了他們的風鏡,直刺入他們的視野之中,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之後,視野徹底轉入了黑暗之中。有些人甚至嚇得尖叫一聲,扯開風鏡來,閉著眼睛,眼淚橫流。
“那是什麼!?”
工匠的首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心中的震撼無法言喻。
但在此一刻實在有太多人在問出這個問題:
“那究竟是什麼?”
大多數人隻從那畫麵之上看到了一閃即逝的金紅光芒,由於在過暗的底色之下,強光甚至在畫麵上留下了一道殘影。
鏡頭仍向著正上方,停頓了大約幾秒鐘觀察稍微仔細一些的人,才捕捉到畫麵之中尖尖的雪鬆的尖頂,所指向的夜空之上,似乎閃爍著一片黯淡的星子,那裡如同發光的粉末一樣,正紛紛灑灑從半空之上墜落下來。
遠遠地,在漆黑的林地之間,背景裡發出稀裡嘩啦一片碎片墜地之聲。
“你們看到了嗎?”
“你們聽到了嗎?”
人們不住詢問其他人,但大多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不過在更高的空域之上,此刻一隻漆黑的眼睛,如同剔透的水晶嵌於流線型的外殼之下,扇動著銀色的羽翼,正安靜停於雲層的下方。它微微收縮鏡頭,哢嚓一聲拍下這一幕,然後轉化成圖片,傳輸到幾公裡之外的某一個係統之上。
方鴴回頭看了一眼,沉沉的眸子裡映著遠處城垛之上篝火的光芒,他舉起左手,用手一框,將圖片從光屏之上截取下來,然後拖入聊天欄之中,發送出去。
幾百米之外,愛麗莎從自己的位置上站了起來,與希爾薇德對視一眼。艦務官小姐像是讀懂了她目光的含義,笑著問道:“給我看看?”
愛麗莎點了點頭,將圖片展示了出來,再經由她與砂夜一同修飾之後,配上文字,交由一旁正擺動著小尾巴的妮妮發了出去。妖精小姐用自己的權限,在社區之上建了一個賬號,叫做騎士先生的妖精小姐。而這個,未來將作為七海旅團發聲的官方賬號。
這個賬號的名字據說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某人皆一度表示並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另一方麵但塔塔小姐安之若素,對此三緘其口。大部分人更傾向於相信一貫可靠的妖精小姐,私底下紛紛認為船長大人是個變態,竟然對於妖精小姐也有非分之想。
對此天藍曾好奇地詢問過希爾薇德的意思,但狐狸小姐隻是微笑不語,甚至可能還開心地搖了搖尾巴,叫人猜不出其想法來。
大約在幾分鐘之後,人們便看到了那張經過處理的圖。
在那個名為騎士先生的妖精小姐的所發的帖子下麵,隻不過簡單地配了一行文字:
火焰荊棘
人們曾經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金紅的火光從森林之上生長而出,經由延長曝光,宛如一道道交錯的線條,它們彼此叢生,仿佛是一片金色的叢林。
而在那金色的荊棘的上方,交錯的線條剖開的是一個個細小的光點,它們幾乎微不可察,隻是在被擊中的那一刹那才發出微弱的鳴閃當這些閃光連成一片,便形成夜空之上最令人絕望的一幕圖景。
在絢爛與璀璨之中,毀滅的光芒。
又過了片刻,社區之上多了更多的帖子,其中還有一些視頻,雖然十分晃動,並不清晰,但還是從不同的角度讓人們看到了那一幕的發生。當金色的光芒在刹那之間從森林上方閃現之時,形成了交錯的光網,每一道光線都至少覆蓋了一個目標。
那些被高溫剖開的構裝體,仍閃爍著火焰的餘溫,在半空之中散開,然後跌落下來,紛紛灑灑,形同光塵。
“哼,你能直播,我們也能。”矮人看著夜空之中的火焰熄滅,嘀嘀咕咕地拖動了一下光屏,抓起自己插在雪地之中的斧子,用另一隻手比劃著為帖子改了一個高清,第一視角,親曆者,然後在收費一項上打了個鉤。
不遠處樹稍之上一隻眼睛微微放大,方鴴不禁也一笑,搖了搖頭,毫不猶豫地將這一畫麵截入直播之中。社區之上,注意到這一幕的人們早已笑出了聲來:“哈哈哈,這家夥也太有意思了吧。”
“奸商!”
“但更有意思的不是直播的人麼?”
“這可是賣隊友啊。”
可惜,某位矮人對此毫不知情。
但比起直播,還是在現場的人可以將這一幕看得更加清楚巴德黑羽握著自己的劍柄,一動不動,猶如石像,沉沉的目光注視著遠處那交錯的光芒,猶如一閃即逝的金色利劍,經由執劍人之手,刺向夜空。
他看著那化作火光落下的細小光斑,心中想到的不久之前發生的那一場戰鬥,那赤紅如雨的光束,如末日的裁決一樣墜下。
但沒想到,它們真具有精準攻擊能力
那這就已經不是殲滅者的攻擊模塊那麼簡單。
一個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索林之星!?”
一片片戰栗的聲音,正從那些黑衣的工匠之間此起彼伏著。
“他從哪裡得到這個?”
“難道龍之魔女”
“這怎麼可能!”
巴德黑羽注視著那片熄滅的星辰,轉過身去,從正呆滯的那個聯盟的官員手上拿走水晶。後者微微一怔之後才反應過來,“這水晶記錄了之前的信息?”巴德注視著他問道,他點了點頭,“再去另外找一個水晶來。”
“等下。”
但看守者根本不予理會,收起水晶,轉身向營地之中走去。在他身後,黑衣的工匠們仍舊未從之前的震驚之中回過神來,隻是職業的本能,促使他們彼此詢問著手頭還剩下多少可用資源:
“各位,我們還有多少發條妖精?”
“已經全滅了。”
“但我還有幾隻。”
“對方要是真掌握著索林之星,我們應當怎麼辦?”
“要不要繼續下去?”
但還是領頭的工匠反應了過來,大聲開口道:“各位,不管那是不是索林之星,”他的聲音忽然帶著一絲顫抖,灰暗的目光中隱隱有些不安仿佛記起了印象之中的那些傳說,那懸浮於黑暗的空間之中,彼此並列的一行行閃爍著冷冽光芒的星辰。
他不由自主記起了導師對自己敘述過的那些傳說,死亡,毀滅,與主導者的一切但那還是十四年之前,他尚還年輕。而在那個時候,在那場被稱之為拜恩之戰的大戰之中,他和導師一起對上那些來自於象牙塔中的老對頭之時,也未曾這麼懼怕過。
不過他回想起那時的經曆,隻記得遮天蔽日的靈活構裝,與魔導構裝體,以及自己導師在麵對大軍壓境時的從容,才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他微微吸了一口氣,向所有人命令道:“但他掌控的數量還不足以使用蒼之權杖,沒有什麼好懼怕的,我們仍有數量上的優勢”
他用力將手一揮:“先左右散開,保證我們不至於丟掉這個戰場。聽好了,你們需要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懼,我猜那些索林之星不過是他偶然之間得來的,他使用的方法,也未必真正知曉其秘密”
這樣的話語稍稍安撫了人心
又一片發條妖精從營地之中升起,向著戰場上空飛去。而在那裡的夜空之中,被第一輪襲擊過後的妖精之牆,正在人們的注釋之下,緩緩解體。此刻來自於更上方的畫麵之中,人們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構裝體,正排列成一個巨大的矩形,而這個矩形已經難以維持其形狀,正在四散飛離。
“那是妖精之牆啊?”
仿佛有人這才發現了半空之上的景象。
有人發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鴉爪聖殿一方的工匠人數不少啊,他們不會真被一個人打得潰不成軍了罷?”
“這也沒辦法你們也看到了”
“那真是發條妖精麼?”
“可發條妖精也能攻擊!?”
但人們或多或少記起了兩天之前那場戰鬥:“他好像的確是在那時也用過這麼一手,可不是說那是類似於殲滅者的攻擊模塊一樣的東西麼?”
“而且他們說那是一個工匠團的傑作,現在怎麼說?”
“現在的問題是,這真是他一個人控製的?”
隻是這樣的問題注定得不到回答。
方鴴早已移回了注意力,正仰頭看著半空,隻是他當然看不到幾公裡之外夜空之中的情形。
但那一刻他心中仿佛有一種明悟,猶如一位高大的、鬃毛飛揚的獅人聖騎士此刻正站在自己身邊,點燃了煙鬥,默默看著龍嘯山脈黑沉沉的陰影從北方的山隘吹拂來的凜冽寒風,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在麵對戰鬥妖精之時,普通的發條妖精能做什麼?答案是什麼也做不到,隻能逃走而已。但怎麼逃,對於大多數黑衣工匠來說,是一個下意識的答案,用自己最習慣的、最擅長的方式。而這個答案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來說,其實都差不多。
隻是對於方鴴來說,那是一個在心中早已推演過無數次的路線他仰起頭,此刻目光此刻所注視的方向,正是發條妖精們逃逸的方向雲層之上。
它們不可能繼續向下,那就隻能向上,雲層是一個很好的藏身之所。方鴴輕輕舉起右手,篝火的光芒正被北風吹得一斜,連同他的影子也在城牆之上一斜,光與影淌過他的指縫之間,勾勒出孤王之傲的每一個細節。
遠處,希爾薇德正用記錄水晶正拍下這個畫麵。
而在所有圍觀者的眼中,是畫麵的嚴重的割裂。分隔成無數細小方格的畫麵,正忽然之間劃分出一左一右的截然不同,在左邊一側的畫麵皆在向上爬升,而在右邊一側的畫麵之中,那沉寂的森林上空,正緩緩升起一片閃爍的、暗紅的星辰。
每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他們從未想過,發條妖精可以如此之美。
可為什麼是這個形態?
異體?
這片星辰落在黑衣的工匠們眼中,則又是一副截然不同的畫麵,“它們追上來了!”對方果然不止能攻擊一輪,好在他們對此早有預料,“還好它們的速度並不見得比我們更快,隻要到了雲層之上,我們就仍有機會。”
眼下看來,這個機會很大。那些索林之星的速度並不比一般的發條妖精快上許多,而且對方之放了不到一半的數量上來等他們到了雲層之上,再借著雲層的掩護四散開來,對方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追得上。
但來自於龍嘯山脈的北風,好像忽然之間變大了些許。
高空的風吹得烏雲四散開來,露出黑壓壓的雲層之間細小的縫隙,隻是背後露出的,並不是星光。
好像是突然之間,黑衣的工匠們手微微抖動了一下,正飛速轉動的導軌好像一下子慢了下來,他們齊齊仰著頭,帶著風鏡,但臉上皆恍然露出一種難以置信的神色。
落針可聞。
無論是現實,還是虛擬的社區之中。
方鴴舉起的手,輕輕壓了下來。
而人們所看到的,是一片閃爍著暗紅色光芒的星辰,正在緩緩穿過厚厚的雲層,從對流層上方,如同隕星,墜向地麵。
那是一道道淺淺的、黯淡的、紅色的線條,正從天空之上,連向森林,每一根線條的末端,皆是一隻披著流線型鎧甲的,精密的構裝體。它們黑沉沉的視訊水晶之中,閃爍著一點紅芒,注視著廣袤的大地。
與它們的,敵人。
那密密麻麻的星光,已經超過交戰雙方投入的兵力的總和。
人們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心中像是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但隻是一個本能,在促使他們在腦子裡瘋狂地報著數:一、二、三六、七
十一、十二
三十
四十
他們很快就數花了眼睛,但實際上已經用不著再數下去,這是一百,還是兩百?但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關鍵是
“這、這究竟是什麼?”
那個teel的專業分析師,麵對這一幕也卡了殼。
一個叫做這一刻在直播間之中亮了一下,班布裡奇隻是遵循著自己的習慣,在每周的第一天進入各大賽區的論壇,收集一些細節的資料。隻是他在點開第三賽區的版麵之時,不由為裡麵帖子的數量驚了一下。
雖然第三賽區一貫是幾大賽區之中關注人數最多的賽區,但一般來說,熱帖的數量也達不到這個數量級。他敏銳地感到有事發生,下意識找了那個最多回複與關注的帖子,點了進去。
而在點進去的一刹那,班布裡奇就愣住了。
他看了好一陣子,才回過頭去,用手肘碰了碰自己身畔的同伴:“你最好來看看這個。”
放下手中製作了一半的構裝體,回過頭來,看著他們團隊之中的首席分析師。他的目光掃過對麵麵前已經設置為可見的光屏,微微動了一下,各大賽區皆有自己不同的版麵,作為一個大賽區,第三賽區的風格他還是一眼認得出來的。
在另一邊一個毫無坐相的金發青年也向著這邊看了過來,看到光屏之上的畫麵,忍不住嗤笑了一下:“班布裡奇,你怎麼又去那些眯眯眼的地盤了。”
聞言回過頭去,嚴厲地看了後者一眼。那金發青年一窒,連忙舉起手來,表示自己隻是無心之失。“你要是在公共場合說這樣的話,”班布裡奇淡淡地答道:“老大明天就能把你踢出團隊。”
“好的好的,我錯了。”那青年一臉不在意地答道。
“這是什麼?”他又指著那畫麵問道。
但沒有人理會他。
隻看了一眼直播的情形,臉上閃過一絲意外:“有些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