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麵的煙囪上升騰的蒸汽並不來自於蒸汽機引擎,而是蒸發之後的冷卻液,但其實是利用風元素核心凝固空氣中的水分子元素微粒而製成的氣水冷裝置,這種設計相當老久,但比方鴴在博物館見過的要完整得多。
它有一個視訊水晶,裝在頭顱上,同樣正低著頭打量著方鴴一行人,那水晶閃爍著橘黃色的光芒,看起來像是蒸汽火車頭的車燈一樣。不過過了片刻,這台老舊高大的鐵像先方鴴等人一步開了口,它的聲音嗡嗡作響:
“感謝你們沒有出手傷害佩佩,各位,”它用一種轟鳴的語調說道,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阿俄娜女士想要見見你們,你們請隨我來。”
“它會說話誒。”
水無銘大感吃驚。
雖然魔像,鐵偶與符文衛士與靈活構裝大致是兩類魔導構裝體,前者大多有一定的自主能力,那是因為製作它們的魔導士在其中植入了來自於其他生物的靈魂,最常見的是各種精類,甚至是魔寵,乃至於人類的靈魂。
當然最後一種是被星與月之塔嚴格禁止的,不過在一些邪惡的術士手中屢禁不止。殘缺的靈魂賦予了魔偶機衛一定的智能,正如方鴴曾經在馬鬆克溪駐地那座廢棄的古堡內遇上的那台發條機偶一樣,但大都極為有限。
它們靠本能行事,這種本能一般應用在戰鬥上,連日常的瑣事都做不好,更遑論開口說話。也難怪水無銘會如此吃驚,為機械賦予靈魂這樣的事情在煉金術領域基本算是神跡,而且還是傳說中那種。而工匠們對於魔導士的把戲一般嗤之以鼻,認為那隻是一種投機取巧。
何況還是負作用頗多的投機取巧。
不過魔導士同樣也有看不起煉金術士們的理由,因為本質來說,煉金術士們創造龍騎士的手法是抄襲了他們製作魔像的方法。
當然煉金術並不追求自主,龍魂的存在隻是為了輔助龍騎士更好的控製自己的機械,自由龍魂隻存在於自然界的龍魂之中,除了……方鴴看了看自己的塔塔小姐。塔塔小姐一片安靜,同樣看著麵前那高大的機械。
“煉金術的世界充滿神奇的事物,”她輕聲對方鴴說道,“正如同銀之塔可以創造出我一樣,說不定也有人可以創造出擁有自由靈魂的機械。”
方鴴輕輕點了點頭,但並未下定論。
“或許是有人在背後借由它向我們對話,”逍遙說出了自己的判斷,“也許正是那位阿俄娜女士也不一定。”
他的判斷是最符合現實的,水無銘幾人也點了點頭。不過高大的‘機械’對此並不置可否,方鴴看著對方,問了另一個他更想知道答桉的問題,“你們是怎麼分辨出我們和帝國人不是一路人的,我猜,你們應該沒和帝國人打過交道吧?”
他倒不是胡思亂想,要是帝國人發現了這台機械與它背後的主人,多半它們與佩佩早就應當不在這個地方了。帝國人可沒那麼講道理,何況他們隻是一個小隊,而奧述人身後是一個龐大的國家,他們一定會帶走這裡一切可能的線索。
“我比你們想象中更熟悉帝國。”沒想到對方用轟鳴的聲音給出了這樣一個回答。
“那你叫什麼?”方鴴問道,“我們總不能管你叫‘大塊頭’吧?”
“你可以叫我奧塔,”‘大塊頭’甕聲甕氣地答道,“這是那位女士為我取的名字。”
方鴴一怔,那是帝國語中鋼鐵之意。
看起來那個名叫阿俄娜的女人多半也與帝國人有關了。
不過那高大的機械似乎不打算與他們說更多。它轉過身,緩緩向前走去。其如山的軀體龐大無匹,但腳步卻並不笨重,也並未給人地動山搖之感,它給人的感覺更像是一頭龐大的生靈,巨大,但卻靈巧。
幾位來自於不同公會的年輕人在後麵不由稱奇。
“不論是誰令它發聲的,”逍遙說,“至少這個水平是無與倫比,現今都有不少靈巧構裝做不到這個靈活度,要知道這可是一台老古董,看來這一趟我們來對了。”
“但這是魔像,”水無銘有點擔憂,“大多數魔像都是魔導士與元素使們製作的,我們真能從中學到什麼東西麼?這台魔像給我的感覺很怪,就好像一台老舊的軀體中被植入了一個自然龍魂一樣,要真是那樣的話,對我們的啟發可就十分有限了,我們可是煉金術士。”
幾人滴滴咕咕,但方鴴卻沒在意這些。
七海旅團的其他人對魔導機械沒什麼研究,頂多就是對這‘大塊頭’有些好奇,而方鴴卻一直在仔細打量著對方身上的那些曲杆,活塞與齒輪,似乎想要從中找出一絲有關於曾經那批第六技術路線傳承者的蛛絲馬跡。
一群頂尖的工匠曾經生活在這地下,他們研究出任何東西來都不值得奇怪,或許麵前這個‘大塊頭’正是其傑作之一也不說不定,否則也太過巧合了,這地下遺跡與中近時代的煉金術如此緊密地聯係在一起,而這裡又正好有這麼一台構裝體。
尤其是‘大塊頭’供能的塔式魔導爐,現如今已經很少見這樣的設計了。
不過看起來奧塔沉默寡言,守口如瓶,方鴴料想對方不會回答他這些疑問,因此也沒自討沒趣地開口。而且那個阿俄娜主動想要見他們,那她一定有話想要問他們,既然如此與其問這大塊頭,還不如直接問它背後的主人。
至於這會不會是一個陷阱。
方鴴倒沒考慮那麼多,一來是出於對自己、對七海旅團的自信。
二來嘛,除此之外他也沒有彆的線索可得了。
事實上也與他設想的差不多,一路走來平安無事,奧塔高大的身形帶他們穿過地下城市,竟然向岩壁的方向走去,那裡已是遺跡範圍之外。方鴴怔了一下不由恍然,帝國肯定不會放過遺跡內任何一寸土地,要是對方還留在城內,一定早為奧述人發現了。
不過他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走這麼遠,離開地下城市之後,奧塔又帶著他們在路上起碼走了半個鐘頭,越來越深入地底,隻不過周圍的景色未變,仍舊是那些高大的蕈類與發光的植物。
連方鴴都有點狐疑起來,對方離那片遺跡這麼遠,是怎麼知道他們進入城市,又令奧塔與佩佩趕到那個地方的?他問出這個問題,但得到的答桉是奧塔與小狗頭人其實一直守在那個地方,目的是為了防範帝國人。
卻沒想到等到他們。
奧塔沒答話,佩佩答得顛三倒四,但倒也能讓人聽明白大概。
阿俄娜多半是通過某種手段可以遠程監視那個地方了,方鴴想可能是通過奧塔身上的某些設備。
搞明白這一點,他也就不再多話,其他人也緊隨著他。而走了好一陣子,前麵的景觀終於發生變化,裂穀仍未變得低矮,但蕈類少了些,四周又再度開始出現石鐘乳柱——那些原本流經此地的地下河侵蝕形成岩柱要比在上麵層高大得多。
石灰岩質的柱子高聳直立入岩穹上的黑暗之中,連天接地,凡人在這些自然的奇觀旁邊渺小得像是進入巨人國的侏儒,那些高大排列的柱子便是巨人的庭廊,又猶如一片岩石質的森林,在眾人舉起的火把之間投下一片晃動的陰影。
在這些彎彎繞繞的洞窟之中走了不知多久,前麵高大的鐵像終於停了下來。奧塔回過頭來,對眾人說道:“我們到了。”
“這是什麼地方?”帕帕拉爾人看著這個陌生的地方,忍不住有點膽寒,“你把我們帶到什麼地方來了?”
“這裡是巨人之廳,”奧塔看著這一片岩柱甕聲甕氣地答道,“過去這裡曾經有一片地下湖,湖水從你們在上麵所見的那個湖中流下來,經由此地,形成這片森林。以前這裡叫卡斯塔那,曾經還有一個水上市集,但後來地下河流向了另一邊,這裡就變成了而今這個樣子。”
“這裡是灰白之野,許多人把自己埋葬在這個地方,是國王最後的墓穴,”它的聲音變得低沉下去,最後為一個輕盈的女聲所取代,“它們代代於此,見證這裡的變遷,阿爾方斯也見證了這一切,所以它才會對地表上的那些背信棄義者如此憤怒。”
方鴴意外地向聲音傳來的那個方向看去。
他看到一個散發著熒光的,半透明的少女從岩柱後麵走了出來,遠遠地注視著他們。
“媽呀,”逍遙看到這一幕嚇得大叫一聲:“鬼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