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燈以為自己這天晚上會不能入睡,誰知道在這種時刻,他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了解自己。
他監督著顧瑾玉擦乾頭發到躺上他床下的地鋪,自己扒在床沿看了他一會,扭頭一個窘窘轉身就入睡了。
他沒想到自己能像小豬一樣光速入睡,更沒想到能做上一個那樣的夢。
他夢到了不一樣的過去。
天銘十二年春,他和顧瑾玉一起進入了廣澤書院,顧瑾玉不住獨棟的竹院,他就在他隔壁的學舍,他們日出同進學堂,日落同回學子苑,休假同遊長洛。
六年四季,春踏青,夏避暑,秋登高,冬消寒。
氣喘籲籲跑至天銘十八年,他們同月同日生辰,攬月樓中嶺森閣,月皎皎,風清清,花燼銜著一枝花立在窗台,小配叼著一籃山間鮮果坐在窗下,顧瑾玉在他眼前彈了首越人歌,畫了一本鏡中花心上人。
而後他與他……
籲籲氣喘剝禁果。
顧小燈猛然睜開眼睛,窗外天還沒亮,他驚魂未定地捂住呼吸悄悄探頭,看到床下安安靜靜入睡的顧瑾玉。
他呆呆看了一會,心中火燒似的,僵硬地轉過身,看到自己置放在枕邊的整齊衣物,短刀和香包挨著疊放在上麵,鋒利和馥鬱皆是顧瑾玉這一路輕贈。
顧小燈緩緩地拉著被子蓋過頭頂,回籠覺睡不進去,腦子裡回放著不正經的綺夢,他懵得夠嗆,又懂得夠嗆。
這一捱就捱到日出去,他聽見顧瑾玉在床下輕微的動靜,顧小燈一動不動地假寐,不一會,他感覺到顧瑾玉又用指尖輕輕勾住了他散到床沿的長發,他也許隻是纏著他的青絲摩挲,也許是再次低頭輕吻。
搞完這小動作,顧瑾玉悄悄出了他的房間,顧小燈這才掀開被子,鯉魚打挺地蹦起來,抓著自己的頭發,心中有一窩鴨子嘎嘎大叫。
夭壽哇!!
他飛快地捯飭自己,低著頭恨不得鑽進地縫裡,想他過去六年,春夢寥寥噩夢茫茫,春夢多由當日過分親昵而生,可昨夜他和顧瑾玉衣冠楚楚,不吻不抱,結果他心中竟有這等野火滋生,實在是窘煞人也。
顧小燈心中不住唾棄自己見色陷不義,然而衣冠剛收拾好,他的腿就誠實地走向藏了止咬器的地方,捧出來後摸了幾遍。
它是具像化的蓬勃的珍重、克製的癡戀。
他摩挲了幾遍,小心肝就跟著亂跳了幾遭,魂魄卻從中獲得安定。
清晨辰時,軍隊整裝上路,顧小燈剛在馬車裡啃完饅頭,顧瑾玉就來了。他熟門熟路地鑽進他的車裡與他共處,身上的武服不是昨夜剛換的那一身,看他的眼神也有微不可察的窘迫,但再窘迫也兩眼發光地看他。
顧小燈傻笑著道了聲尷尬的早,慣例問他:“今天身體怎麼樣啊?”
顧瑾玉下意識地舔過嘴唇:“挺好,正常……或許有點上火。”
顧小燈沒多想,聽了就伸手討他的手腕:“那讓我把一下吧?”
“不用的,沒事,我知道自己什麼情況。”
顧瑾玉不給手,從懷中摸出他的見聞錄悶頭悶腦地作起畫,腦海裡不時閃過昨夜夢境,所思牽動畫筆,遮遮掩掩、塗塗抹抹地畫出了橫陳玉床的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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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小燈也是心懷鬼胎,暗地裡吐了截舌頭扮個鬼臉,拿出吳嗔留下的物什研究起來,心裡計劃著怎麼調製毒物,紙上談兵的見多了,便挽起袖子準備實踐見真章。
顧瑾玉不時總用餘光瞟他,一看他真打算鼓搗毒物便不放心,他歡喜於顧小燈想保護他的心,但真讓顧小燈衝到他麵前對暗箭那決計不可能,於是主動湊到他身邊來打岔:“小燈,今天是二月二,上巳節。”
顧小燈剛把左手的袖口挽起,聞言果然跳了一下注意力:“上巳節……”
自當年進了顧家他就嫌少過各種小節,日子一長自己都模糊了十二歲前的熱鬨日子,一年當中其實有許許多多的喜慶節日,不同地方還有各種聖人誕辰日,他幼時跟著養父行商的時候,幾乎每隔七八天就遇上一個小節慶。
有關上巳節的記憶緩慢地在腦海裡複蘇,他不覺笑了起來:“曲水流觴,洗濯祓除,太久沒過這個節我都忘記啦。每月都有節日的,以後我都要過,滾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