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顧小燈在顧瑾玉的外衣裡醒來,天剛蒙蒙亮,他睡眼惺忪地爬起來,剛阿秋一聲,馬車外便有暗衛首領道早。
顧小燈迷迷糊糊裹了顧瑾玉的衣服開門探頭:“阿三大哥,早上好哇,這麼早的天兒,樹杈子去哪了呢?”
他剛醒,本就溫軟的聲線愈發軟糯,聽得人想摸摸他頭頂翹起的幾根毛毛,首領應聲時格外輕柔:“屬下也不太清楚,隻知道主子四更天時出來了,跟著海東青不知道去了哪,現在還沒回來。”
顧小燈聞言激靈起來,揉把眼拍拍臉,雄赳赳地下車去找他的病患兼大狗,剛撈著衣擺沒走多遠,一點天光萬頃,顧瑾玉正從不遠處回來,兩人一見都奔向對方,顧小燈身上裹著大了許多的外衣,跑快時不慎踩出個趔趄,在撲出個四腳朝地前,被閃過來的顧瑾玉抱住了。
顧瑾玉身上有股寒氣,顧小燈兩手掛他脖子上去,迷茫問他從何來:“怎麼這麼冷哦?你夜裡翻山越嶺去啊?兜了一身霜露。”
顧瑾玉愛憐地整整從他身上半滑落的衣袍,低頭讓他掛好,耳朵在日出裡紅成金黃:“確實出去了一趟……小燈餓不餓?”
顧小燈搖頭,兩手伸了個大懶腰,邊打哈欠邊拍拍顧瑾玉的肩膀和胸膛,生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傷出個體無完膚,見無異常便自然而然地貼一貼,猶帶著些起床氣,絮絮問些日常話。
不遠處綁縛的蘇小鳶一夜未睡,睜著一雙乾澀的眼睛看著他們,呆得一眨不眨。
啟程前整頓物事,顧小燈睡了一夜馬車身體略有些酸,於是同顧瑾玉說道:“今早我騎一小時辰的馬好不好?有陣子沒騎了。”
“當然好,北望給你,我在你左邊跟著。”
顧小燈兩個小拳頭對著自己的肩背乓乓捶:“能和你同乘一騎嗎?”
顧瑾玉愣住。
不多時,顧瑾玉像幾塊木板拚接而成的假人,僵直地環著顧小燈,怔忡地虛虛握住韁繩。
顧小燈倒是精神奕奕的,迎著周遭各明亮眼神,摸摸北望富有光澤的馬鬃:“駕!”
行軍遂繼續啟程。
顧瑾玉頭暈目眩地僵到午間,隻知道同手同腳地跟住顧小燈,數次按一按自己的手骨,總恍惚身前的顧小燈是心裡的幻象跑出來了。
他不停地把顧小燈從昨夜到現在的舉止想了又想,從他亮晶晶地杵在眼前追問開始,一言一行反複咀嚼,心跳加速了再加速,始終沒個落地平和時。
顧小燈的親昵來得持續且密集,待被他拉著上了馬車,小手鬆開他轉而去翻東西,顧瑾玉還沒回過神來。
顧小燈比他淡定許多,搬出一箱瓶瓶罐罐的藥,先嘩啦啦重看引蠱劄記,頭也不抬地絮絮念念:“今晚要引蠱的,我們周圍能不能比昨晚安全呢?你引入蠱之後要有小半時辰虛弱的,要是像昨晚那樣可就完蛋啦。”
顧瑾玉木木的,下意識回答:“會的……後半夜我帶人倒退十裡,埋伏殺了不少,今夜會清靜的。”
這時顧小燈抬頭看他,神情複雜得很,顧瑾玉安靜地等他發號施令。
“你啊……補個覺吧!”
顧瑾玉便聽話地閉上雙眼,一時分不清夢裡夢外,心聲不停沸騰。
【他不討厭我了】
【是不是……】
*
“小公子是不是接受了主子哇。”
午間日頭,幾個暗衛抽空嘰裡咕嚕,運用上了所有的眼力耳力觀察力,最終有力地互相擊擊掌,異口同聲地誒嘿嘿嘿。
扔在一旁的蘇小鳶豎著耳朵聽著,霜打一樣不敢置信。
臟腑正忍著炙烤,耳邊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蘇小鳶抬眼,看到顧小燈一身青衣紫帶,仙人拂雲曳地,輕飄飄地就落到了眼前。
蘇小鳶乾澀的眼睛又酸脹起來:“山卿哥。”
顧小燈昂了一聲,蹲在跟前看他:“小鳶,你既被擒在這裡,想過後路要怎麼走嗎?是想繼續回蘇家,還是想趁此金蟬脫殼,詐死遠離蘇家的管控?瑾玉讓我決定你的去處,我也想問問你的想法,不然再過六天,等我們到了西平城去,隻怕你的處境更為難。”
蘇小鳶默不作聲,顧小燈也不催,耐心地等他作答,誰知等到的卻是這小青年受傷的沙啞詢問:“山卿哥,你……你喜歡顧瑾玉?”
顧小燈眼睛一圓,隨即豎根手指:“噓——”
蘇小鳶頓時化身成霜打的蔫茄子,千言萬語如鯁在喉,眼淚簌簌地想靠近顧小燈,剛要細數恩怨鳴不平,顧小燈便朝他笑了笑,一瞬堵住了他的陰霾。
“人生多有不易,機緣多數難得,且當珍惜就是。”顧小燈笑著拍拍他肩膀,“你且想想來路,想到了就告訴我。”
他要重新回去,蘇小鳶淚眼婆娑,忍不住叫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