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嗯?”
“闊彆七年,你那天再見到我時……可有失望?”
顧小燈笑了笑:“怎麼這麼問?”
蘇小鳶死而複蘇的寄望不住外溢:“這世上……這世上或許隻剩下你關心我的後路了。”
綁在那陽光底下的不是個階下囚,倒像是無數抓不住逝去的七年的幽靈。少年老去,殷殷追問他的麵目全非是否為人所容,苦苦貪戀回不去的清風明月。
顧小燈安靜片刻,笑道:“那天我隻覺得,二十出頭的小鳶長得和以前很不一樣了,這很好,再也不會有人說小鳶像誰誰誰了,小鳶就是小鳶,這樣就很好。”
說罷他轉身真走了,身後嗚咽如縷不絕。
是夜引蠱有驚無險,顧瑾玉一如之前高熱虛脫,被剔出一副骨架一樣無力地靠過來,沉重的腦袋抵在顧小燈肩上,喘得像上岸的大魚。
顧小燈點了一壺新調製的香,摸摸顧瑾玉後背那交叉傷疤,突發奇想地問他:“噯,森卿,你以前有沒有想過,等我從水裡回來之後,第一句話要同我說什麼?”
大魚撲騰了好一會,神誌不清地說了什麼,顧小燈沒聽
清,便又問他,隨後聽得一句嘶啞的瘋癲粗話,顧小燈愣了半晌,待反應過來,脖頸到耳朵全都紅透了。
隻是半個時辰後,顧瑾玉人雖清醒過來,卻死活不肯承認真說了那麼一句瘋話。
顧小燈哼哼一聲,摩拳擦掌地想等到了安全地方,看他怎麼對付他。
*
接下去的幾日,行軍的路途逐漸不順,伏擊和刺殺層出不窮,鷹在半空巡視,犬在行伍不時長吠,顧小燈在顧瑾玉身上嗅到血腥味的時刻越來越多。
顧小燈的周遭卻像是讓顧瑾玉布了個無形的結界,他在裡麵纖塵不染,但看外麵不時血雨紛飛,一顆心總是懸掛在高空晃蕩,隻得緊張地掰著手指,等這行程的最後幾天過去。
顧小燈對三月十日翹首以盼,誰知才到初七這天,先前一直沒有多大異常的顧瑾玉忽然不對。
顧小燈每逢雙數日就替他引蠱一次,初六夜剛有驚無險地過去,他同顧瑾玉依靠著一塊入眠,誰知天還沒亮,他就被高熱不退的顧瑾玉燙醒了。
顧小燈一測上他的脈搏和蠱息便悚然,那尾控死蠱不知怎的瘋狂作弄起來,吳嗔留下的劄記上沒有記錄這等異常,顧小燈無措片刻,顧瑾玉的熱汗就濕到了他的衣裳。
顧小燈急得邊哭邊給顧瑾玉用尋常的藥物,渡了他藥物後有所好轉,顧瑾玉在日出中醒來,額上的熱汗流進眼裡,看他的眼神是全然的迷茫。
“森卿?”顧小燈唇齒間全是苦藥的滋味,問罷發現顧瑾玉沒有反應,心如墜寒窖。
顧小燈抱著他打開半邊車窗,吩咐周遭的暗衛首領,喚來了顧瑾玉平日最信任的三個副將,一車子人全都強裝鎮定,抖手抖腳地決定讓行軍暫且停下,直到顧瑾玉恢複些許清醒再啟程。
這一停卻是停了兩個白天和一個整夜。
顧小燈用藥又用蠱,就差用上藥血,顧瑾玉的怪狀卻始終不見好轉,初七斷斷續續地高熱,待到初八的清晨,體溫驟然逆轉成渾身冰冷。
待到太陽下山,顧瑾玉麵無血色地從他懷裡醒來,顧小燈還沒來得及開心,就見他胡亂摸索到他腰間,一把摘下那柄他贈與的短刀,猝然便要抹斷脖頸。
顧小燈嚇得死死抱住他:“顧瑾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那短刀割斷了顧小燈後頸一段長發,再差分毫就要紮到他的肌理,終是在那毫厘之間顫抖不休地停下。
“顧瑾玉,顧瑾玉。”顧小燈不住喊他,“認不認得我?認不認得山卿?”
顧瑾玉的呼吸淩亂不堪,左手裡的短刀垂了又舉,右手發著抖抱上了顧小燈的腰,體溫驟然在滾燙和冰冷之間不停切換。
顧小燈唯恐他在不清醒間劃傷自己,一麵抱著他不停叫著,一麵抽出銀針紮他各處大穴:“睡一會、你睡一會,睡醒我們再想辦法,花燼很快就飛回來了……”
車窗緊閉著,上弦月的光輝依然無孔不入地照射進來。
顧小燈執著針,聽到外麵有廝殺聲,知道刺殺又席卷而來,強忍著深呼吸一下,穩穩地施下七針,顧瑾玉渙散的眼神始終落在他臉上,原本垂著眼皮將閉上雙眼,卻在車外靠近過來的腳步聲裡驟然嘔血。
顧小燈倉惶地抱住他,顧瑾玉口中有大股大股的血往外湧,頃刻就把他的衣襟浸染成一片鮮紅。
血珠滴落到馬車上砸出重重回響,車門就在這時被輕輕敲擊了。
顧小燈聽到葛東晨的聲音在外麵響起。
“小燈,要我幫你看一看瑾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