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小燈低頭仔細地摸著顧瑾玉的脈搏,感受著他的脈象和蠱息不再狂亂,又仔仔細細地撫摸他的臉,確認他的七竅不再流血。
顧瑾玉一動不動地在他懷裡,氣息從淩亂變回平穩,隻是因著他剛才施了七針,眼下昏睡得醒不過來。
顧小燈這才稍微放下高懸的心,心裡裹著驚濤駭浪想了又想,不知道葛東晨這些人帶他走是要做什麼,更不知道他真走了之後這些人會不會出爾反爾,萬一他們又用控死蠱去謀害顧瑾玉呢?
葛東晨耐著性子:“證明好了,走吧。”
“等等。”顧小燈情不自禁地彎腰抱緊腿上的人,“我走了,森卿怎麼辦,因為你們給他下的控死蠱,我每隔兩天就要給他引蠱的……”
葛東月立即接話:“我們會暫停控死蠱的生長,這樣不用你引蠱定北王也不會有事,這樣你放心了嗎?”
葛東晨沒有她這麼好心性,他不再拖下去,直接上前去扣住顧小燈的肩膀往外拖:“你再不走,我便一刀劈了他。”
顧小燈被迫鬆開顧瑾玉,掙紮間大抵感受到葛東晨身上克製不住的暴怒勁,知道再沒有餘地,隻得再央求一聲:“等一等!我可以跟你走,讓我收拾一下東西!”
葛東晨一言不發地撈起他往肩上扛,正要鐵青著臉出去,忽聽顧小燈在肩上喊了一聲:“東晨哥!”
葛東晨瞳孔驟縮,刹那之間心緒動蕩,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竟變成了碧色。
馬車外的葛東月也驚住了,呆呆地看著他眼裡猝然湧現的浮光。
“東晨哥,
再給我一點時間吧……”
葛東晨手臂顫抖起來,七年了,他沒想到會在此時此地,再從顧小燈口中聽來這久違的稱呼。
他心裡想著扛走他,身體卻不由自主地把顧小燈放下了:“快點。”
顧小燈倉惶地撲向了顧瑾玉,抱住他不住輕蹭:“森卿,森卿……”
顧瑾玉醒不過來。
顧小燈抱到他垂到後頸的發梢,青絲情絲,他迅速在馬車的地麵摸索起來,找到了顧瑾玉方才手中掉下的短刀,一手捋過自己柔順的長馬尾,一手利落地割下半幅,割成和顧瑾玉差不多的長度,手中那把漆黑的斷發挽過結,使勁地塞進了顧瑾玉懷裡。
葛東晨捂著眼睛看著,看他割下一大把青絲,而他自己脖子上戴著的小吊墜裡,隻有一小縷顧小燈當年隨風而來的斷發。
無法對比,天差地彆。
他忍受不了,又去抓過顧小燈,強硬地扛著下了馬車。
顧小燈不再掙紮,更沒有怕得掉眼淚,隻捶了兩下葛東晨寬闊的後背,沙啞地講個道理:“我能自己走,放我下來吧。”
葛東晨充耳不聞,夜色濃重,四下混亂,他睜著一雙酸脹的眼睛直往千裡馬而去。
顧小燈晃了晃,也不再做無謂的舉止。隻是被扛了好一會,他忽然聽見不遠處有一陣獨特的腳步聲。
遲緩的,帶著獨特韻律的腳步聲,一如顧瑾玉屢次靠近過來之前,特地踩出的招呼。
顧小燈眼睛一顫,猛然抬頭尋找,上弦月晦澀的光輝下,他終於看到遠處的顧瑾玉。
他一手捂著睜不開的雙眼,一手拖著不知從哪找到的長刀,正落下血紅的一步步追來。
不知道他此時眼中和腦海裡的世界還是不是顧家那座禁閉塔裡的完全漆黑,應當還是看不見,聽不清,卻還是循著本能過來了。
顧小燈顫抖著呼出一口熱氣,葛東晨已經帶著他走到了馬匹前,他趁著被放下的一瞬,猛然撞開他不管不顧地掉頭衝了過去,這輩子都沒跑出這麼快,快得像是流星一樣撲進顧瑾玉懷裡。
顧瑾玉沉沉地喘著,閉著不住淌著血淚的眼睛彎腰抱住他。
顧小燈連說話的力氣都抽乾了,所有力氣都耗在擁抱上,恨不得貼著他化為一體。
顧瑾玉站不住,長刀先掉在地上,繼而身軀俯下來,抱著顧小燈緩緩跪到地麵,下巴靠在他肩上,竭儘全力地掙紮兩重天,隻在他耳邊掙紮出一聲。
“……汪。”
他叫著他,恍若棄犬。顧小燈的胸膛仿佛驟然被掏走了一塊,穿堂長風呼嘯穿過,烈烈的山火從腳下燃燒到了天儘頭。
身後的人過來扒開他,像有重重傀儡線吊起了他,顧小燈的五感模糊,世間的時間仿佛凝滯到接近凝固,聽到的天地靜寂,看到的天地一隅,顧瑾玉在僅剩的一隅裡緩慢倒下。
顧小燈仍是哭不出來,隻是惶惶地拍著肩上的手:“你們彆再傷他好不好……”
後頸傳來一記手刀,顧小燈視線漆黑,就此失去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