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等晴一巴掌拍在他腦門上:“被你小子打岔了……等我一口氣說完再說!”
顧小燈縮縮脖子,眼睛亮晶晶。
“顧家除了五子顧守毅還小沒什麼名氣,其他的個個都是名人。王爺王妃不提,二女現在議親的是皇室,八字還沒一撇,但贏麵很大;三子再過兩月就要參加秋考,聽說他才氣很大,八成一考就中;這個頂替了你的四子更有名氣——
“三個月前,他以最小的年紀考進了皇室的國子監,才讀了倆月,就被當今皇太女挑中做伴讀去了!”
張等晴眉頭一擰:“他這麼厲害,小小年紀就前途無量,也許鎮北王不會因為血緣關係放棄他……顧家一家子人聽著都不好惹,顧瑾玉更是翹楚,小燈,你又天真又呆笨,也就長得漂亮這個優點,怎麼跟顧瑾玉比?”
顧小燈撓撓腦袋,認真道:“我也很厲害啊,哥,我是個藥人耶,我的血能治好多病……”
張等晴瞳孔一縮,立即捂住了他的嘴低聲嗬斥:“傻小子,忘記行走江湖不露財了嗎?我爹把這事告訴你,是讓你明白卷進了什麼是非,是叫你警惕覬覦藥血的壞人,你知道歸知道,但不能說出來曉得不?此事你知我知,以後不能告訴第三個人,記住了沒有!”
顧小燈點頭,張等晴再三叮囑才鬆手,見他一臉乖巧迷茫,喉頭忽然就哽住了。
江湖是虎穴,顧家是龍潭,這小呆子,以後可怎麼過活?
又過了八天,時間步入七月初七,這日子不僅是七夕節,更是有重大意義的紀念日,晉國百年前的皇帝在七月七這天立了史上第一位男後、封了第一個皇太女,此後男可君後、女可稱帝,比如當今東宮就是皇長女入主。
七月七成了意義非凡的節日,長洛沸騰了似地張燈結彩,張等晴就挑著這個盛大節日,收拾好了東西,晌午牽著顧小燈再進兩重城門,借著人潮掩護來到了顧家門口。
張等晴先是背著小包袱到大門口去求顧家的門房,自稱是顧家遠門親戚來投靠,信物玉戒還沒取出來,那門房就大罵他是來行騙的乞丐,一腳毫不留情地踹去。
張等晴自小習武,雖然躲過了一腳卻不小心摔下台階,趔趄兩步回來了。他早打聽到了,顧家一家人今天肯定會在傍晚前出府赴宴,實在不行,到時當街攔馬展示信物玉戒,好歹還能有機會麵見鎮北王夫婦。
往來熱鬨,張等晴耐心地帶著顧小燈躲在街道隱蔽處,看著顧家大門口來拜會的車馬絡繹不絕,看貴人如雲,華衣如虹。不時顧家門口來了兩輛馬車,車上走下的人裡有個和他們年紀相仿的少年,遠遠一看都能感受到氣度不凡,清貴優雅。
張等晴扭頭看一眼顧小燈,今天來,他花了錢給他捯飭了一通,光看顧小燈的臉,眉目精致,但捏他的手,小手掌粗糙還有繭子,這兩個月更是因為趕路而曬黑了。
顧小燈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心疼地看他那摔了一跤的腿:“哥,你腿疼不?”
張等晴故作無事地拍拍:“能有什麼事,富貴人家養的人肥肉多,踹人動作遲緩的,我輕盈地一跳就避開他了。”
顧小燈跟著養父學過醫術,眼力還是有的:“你哄誰不好來哄我,我看你走回來的時候把路走歪了,沒準被踢到腳筋了,要不咱們回去吧,我給你揉揉。”
“笨蛋,真沒事,今天可是好機會,怎麼能錯過!”
張等晴顧著今天給他捯飭了,沒有像平時一樣搓拍他腦袋或脊背
,顧小燈則如常,小狗一樣摸摸他的腿,既呆又靈:“哥,這親非認不可麼?”
張等晴喉頭一哽,一時說不出話來。
正要說些什麼,張等晴餘光看到顧家那個踹了他的門房匆匆走下台階,衝一輛不太起眼、緩慢駛來的小馬車而去。
張等晴耳朵一豎,聽見了門房嘴裡念的:
“四公子。”
張等晴眉毛一擰,拉住顧小燈的手噓聲:“小燈,那顧瑾玉就坐在那車上,他回來了!”
顧小燈從他身後探出腦袋,看到那輛悠悠的小馬車,再看一眼左腿不自覺歪著的張等晴,想了想,蓄勢待發,準備代替老哥碰瓷。
*
小馬車慢吞吞地走著,車內的少年顧瑾玉垂著眼,車窗外的門房一句句細說著討好的話,他聽著,不吭聲,猶如一截木頭。
忽然車外傳來一陣騷動,馬夫和門房都在沉聲嗬斥,一道輕靈靈的聲音穿過成年人的世界紮了進來。
“顧瑾玉,顧瑾玉,你出來一下,我想看看你!我是——”
顧瑾玉掀起眼皮,靜靜地聽著外麵喧囂聲漸大,直到輕靈的呼喚變成悶悶的痛哼。
他麵無表情地打開一扇車窗,側出腦袋時唇角浮起溫潤的慣性微笑:“發生何事了?”
他看見馬車外蹲著兩個少年,大點的生氣地罵門房踢人,小點的抱著肚子蹲成一小團,圓腦袋上的短馬尾細微地抖動。聽見聲音,他仰起白裡透紅的小臉,亮晶晶的眼睛朝他燦爛地彎起來。
“顧瑾、瑾玉!”他疼得結巴,仍笑著衝他打招呼,“你好,我是和你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小燈!”
顧瑾玉垂著眼,心無波瀾,俯視他,蔑視他。
然而數年後……
他固執地認為,旁人常說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而他和顧小燈求得了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緣,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份——該是理所當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