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2 / 2)

萬人嫌落水後 今州 9869 字 2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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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顧小燈累得軟塌塌地趴在床麵上打盹。他向來胃口好,今天晚上也被累到吃不下飯了,這才第一天。

祝彌還給他留下了功課,要他背下今早學的禮記規矩,他隻好趴在床上默背,慶幸於自己還是識得幾個字的,不然現在兩眼一抹黑,那才叫真絕

望。

正默念著,張等晴抱著藥箱單獨進來了,顧小燈立馬滿血複活,爬起來親親熱熱地去擁抱,抱住了人就搖搖晃晃地撒嬌,小聲地分享他認為的有趣見聞,一是海東青花燼,二是見到親姐兄,三是結識“好心人”葛東晨。

“哥,我跟你說,我下午遇到一個爽快的好人,他叫葛東晨,就大我一歲,但是感覺個子比你還高呢!天啊,我以前覺得你是個巨人,現在看來,嘿嘿嘿你也就是個中矮人,我就還是那個小矮人……”

張等晴心酸,摸摸他後腦勺:“他們那種世家養出來的公子哥,最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你當他好,誰知道他會在背後怎麼貶低你呢。不要把他們當朋友,你要是孤單了,你就回頭看看哥,你到哪我就在哪的,哥永遠是你的小夥伴。”

“昂,你說的對,不過東晨哥人真的挺好的,他教我怎樣最合適地騎馬……”顧小燈軟聲說著,忽然感覺到了張等晴身上的低氣壓,話鋒迅速一轉,“但是我還是騎太久馬了,腰真的好酸,哥你給我推推唄?”

張等晴馬上讓他躺床上去,抓住僅有的和他相處的時間,一邊給他上藥一邊跟他說事。

“小燈,你今天見到親姐真哥了,感覺怎麼樣?”

“他們不太喜歡我。”顧小燈揉搓掌心的繭子,嘿嘿地笑,“不過哥,我倒是挺喜歡他們的,要是有機會,我想和他們坐一塊聊聊天,想聽他們分享煩惱,想看他們由衷地放鬆。今天雖然隻打了個照麵,但我覺得二姐身上籠罩著陰霾,三哥呢,看起來像是一張繃得緊兮兮的琴,你要是上手去撥弄他的弦,他這張琴像是能砰的一聲崩斷了。”

“他們錦衣玉食的,滿腦子要去乾大事、奴役大批人,你管他們開不開心?小傻子。”張等晴臭著臉撇撇嘴,顧如慧一個剛被退了皇家親事的姑娘家,他不好評價,但顧平瀚是真欠揍。

顧小燈樂觀得很:“好,我就隻管我們。現在我就隻剩下那個七歲的五弟沒有見到了,他年紀小,也許我能和他玩到一塊呢?”

“你彆光看著七歲,世家裡頭的小孩全長了八百個心眼,小小年紀一個個應酬得飛起,全是混跡名利場的。”張等晴推開他後腰上的淤青,挑著顧如慧跟二皇子的親事、皇太女和顧瑾玉的從屬關係講給他聽。

顧小燈聽得一愣一愣的,不過他的關注點總在人身上,不在事上:“那個二皇子聽起來不像個好人!二姐擺明就是被坑了!”

張等晴大麵積掃射:“好人絕種了。”

兩人又聊了一會,顧小燈向他背誦上午的功課,再繁文縟節的東西,在他的笑聲裡也變得有趣。

張等晴給他上完藥,也快到了顧小燈睡覺的時刻,他隻能再摸摸他的腦袋,囑咐他好好休息,隨後揣著一副老母親似的心疼心腸退出去。

他隻能在離顧小燈不遠的廂房裡守著,得虧顧家人輕看他們,是以也沒有過多地限製他。他一回廂房就去清點當初帶進來的小包袱,除了信物玉戒、一遝書信被鎮北王夫婦帶走,其他的物件是紋

絲不動的。

那是他和顧小燈的盤纏,放在顧家也許不值一提,但出了這個門,到了外頭就是一筆不菲的錢財。

張等晴盤算出了兩份銀錢,一份準備用在顧家替他弟打點,一份準備未來的日子,心裡頭的算盤正打得劈裡啪啦響,廂房的門突然被敲了。

夜色已深,張等晴嚇了一跳,連忙收好細軟藏回去,隨即皺著眉去開門,原以為這個點來煩人的是祝彌,誰知道門一開,門口站著的是個氣質不凡的小婢女。

張等晴對小姑娘比較有耐心,眉頭鬆開了:“這麼晚了,你找誰呀?你不是這院子裡的婢女吧?我沒見過你。”

小婢女屈膝向他福身:“張小哥,我家主子有事想問你,可否請你跟我走一趟?”

張等晴好脾氣地笑:“不是,妹妹你抬頭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深更半夜叫人問什麼話?彆是要把我叫去套個麻袋一頓揍吧。”

“主子要問的是和表公子有關的。”

張等晴怔了怔,眉頭皺了又皺,遙遙看了一眼顧小燈的房間,到底還是跟著小婢女走了。

去的路上他內心橫五豎六七上八下,等真到了那不算陌生的地方,他的白眼在黑夜裡簡直要翻出光來。

這地方就是他前天被強行帶過來學規矩的下房。當日晌午,顧平瀚突然開門進來,穿過幾個跪地低頭的管事,風輕雲淡地坐到主位上審問他。

現在他進門,下房裡燈火幽微,顧平瀚就跟前天一樣坐在主位上,手裡拿著一卷擺設的書,垂著長睫,冷若冰霜。

張等晴心裡不住咒罵起他來。

小婢女無聲無息地退出去,不算寬敞的下房裡瞬間隻剩下地位懸殊的兩個少年。

張等晴一想到下午這廝跟著其他人一起貶低顧小燈,火氣就噌噌噌:“喲,這不是再過不久就要秋考,忙得腳不著地的世子嗎?半夜三更不捧著聖賢書,叫人過來問話,這話不能青天白日問,就得夜深人靜問?王府不是規矩很大嘛,這是世子開創的哪條新規矩?”

張等晴陰陽怪氣了一通,顧平瀚掀開眼皮,照舊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坐在主位上淡漠地俯視他。

張等晴說了半晌也沒得到反應,一通亂拳全像是打在棉花上,沒轍了,乾脆也閉嘴不說話,自顧自地坐下。

詭異的安靜持續了好一會,顧平瀚才慢慢地開口。

“我想再聽你講述民間的生活。”

張等晴懵逼地扭頭看向他。

顧平瀚在幽微的燭光裡又垂下眼睛,翻著手裡的書卷,什麼話都不說了。

張等晴的內心狂瀾大作,兩道眉毛一上一下抽動著,最後憋出了一句話:“那你就彆再板著那張死人臉,你笑一個給我看看,我看開心了就給你講。”

顧平瀚無動於衷地翻了一會兒書,張等晴就大爺似的等他的反應,結果等來等去,就等到了顧世子站起來走向門口,看起來像是不悅地要離開了。

但顧平瀚走到門口,卻是開門看了一眼外麵的夜空,隨即又折回來。

他走到張等晴麵前,站著俯視他,一副冷冰冰的高貴模樣。

可他最後還是像個動起來的木偶,慢慢地照做了張等晴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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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星辰如滅,祝彌在漆黑的房間裡寫信,不用點燈,他也能借著微薄的月光視物。

他把顧家每天發生的事情彙總,交由白鴿或者雄鷹帶去皇宮,即便今天發生了令他至為震驚的事,他筆下的敘述也冷靜寡淡。再多的評斷,就交給主子了。

信箋很快送了出去,祝彌待在漆黑的房間裡久久不能躺下,枯坐著陷入塵封的回憶,迷惘而壓抑。

海東青花燼悄無聲息地帶著信箋飛快地到了皇宮,熟練地叼出綁在爪上的信件,丟到它的主人手中。

祝留守在窗前,顧瑾玉坐在案前,從容地展開了信箋。

他從頭到尾看了三遍,從沒有這麼認真地把一封書信看這麼久過,久到祝留都覺得不對:“主子,我哥來信說了什麼很重要的事麼?您怎麼看這麼久?”

顧瑾玉不答,最後一聲哂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