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1 / 2)

萬人嫌落水後 今州 5272 字 2個月前

天銘十七年,除夕,尚書府關家上下皆人心惶惶。

家主關尚書高坐明堂,接連二天開府庫,遣眾妾,散眾仆,藏眾嗣。

五天前的冬至,老皇帝駕崩,留下了長女掌帝位、其餘子女皆為王輔佐的遺旨,倘若遺旨昭告天下,長洛至多便是暗流湧動。

但先帝遺旨偏偏被扣,不予昭告。

一夜之間,蘇貴妃與膝下所出的四皇女被禁足受囚,關貴妃被絞殺宮中,所出的二皇子高鳴乾被迫起兵反出宮門,長洛走向了四分五裂的明麵狂瀾。

混世貪色以求蒙混太平的關尚書隻能眼睜睜看著親姐死、親甥叛。

一朝天子一朝臣,關家在老皇帝在位的近二十年間備受芥蒂,兵權被削二十年,手頭隻有文臣書生,世道太平時可爭筆墨,世起兵亂時隻能祈求自保。

關尚書因美妾眾,故而子嗣美麗者多,這些子嗣含苞待放時便被關家送入其他世家為妻為妾,廣聯姻親。養美千日隻為這一時,但就在二天前,一列外州顧氏騎兵踏入長洛,挨家挨戶殺關氏族人。

為首的顧瑾玉號稱高鳴乾下落不明,必定是仍然潛藏長洛之中。

外放的關氏族人頭顱一個個盛進匣內,絡繹不絕地送進被圍府的關府內。

滿城噤若寒蟬,關家闔府困獸驚懼。

關尚書試圖修書向新女帝示弱臣服,和向鎮北王顧琰求助,但女帝無視,而顧家回複的是一封陳年密藏的誣陷書,名曰【關某上告安家私販煙草舉罪書】。

誣陷書陳舊黃皺,背麵貼著一遝索命書,整整十六頁,寫滿了安氏當年無辜受死的全員名單,每一個名字都用朱筆所寫,戾氣怨氣衝天,落款是“安若儀”二字。

關尚書便知道,經年宿仇,今日難善。

窮途末路,唯有死路。

今日是除夕,午時將至,關尚書在明堂中遣完了一批老仆,焚燒為官二十多年的秘記時,明堂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關尚書轉頭一看,乾皺的手就被火勢燎到了。

“雲霽!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讓你跟著葛家的軍隊出城了嗎?”

他那唯一的嫡子,昔日趾高氣揚、傲視滿京的大少爺關雲霽,此時鬢發散亂、衣衫蒙塵、腳步虛浮地邁了進來。

“父親,”關雲霽很久沒這樣叫過生父了,“葛家降了,女帝保他們了。”

關尚書的手迅速浮現了一個燎出的血泡。

關雲霽踉蹌著走過來:“女帝保他們,不保關家,劊子手是顧家……是顧瑾玉。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就隻能等著被滅族嗎?”

關尚書沉默地繼續焚燒官誌和賬冊,明堂裡隻有一對多年父不知子、子不知父的生疏父子,唯有二人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和焚燒餘燼的嗆人氣味。

關雲霽在無常一步步逼近的窒息和恐懼當中率先敗下陣來,他雙膝一軟,跪倒在了明堂高高掛著的那塊“正心德信”的匾額下。

他淚流不

止地向關氏亡靈、生者謝罪:“對不起,對不起……如果我當夜能攔下表哥,如果我能護住顧小燈……顧瑾玉就不會瘋了似地不肯放過我們了……”

他崩潰地在悠悠飄飛的灰燼裡叩首:“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關尚書雙手發抖,他也許不能理解關雲霽口中的顧小燈是什麼事,但他能感覺到關雲霽鋪天蓋地的負罪和悲慟。

關尚書想告訴他,讓關氏一族走向覆滅的罪魁禍首是你父親我,是我年輕時爭名逐利,黨同伐異,二十年積孽的惡果。

而你關雲霽,不過一個十八歲的公子少爺,你能奪多少晉國膏腴,才能福澤闔家,你又能積多少業障,才能禍及九族。

將死之人其言也善,這位為非作歹一生的荒唐父親想疏解兒L子心中的萬丈自罪,還想儘力挽回一點父子之情,但他們終究橫亙了長達十幾年的兩看相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