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1 / 2)

萬人嫌落水後 今州 7105 字 2個月前

明燭間門口簇擁著兩撥人,帶刀的多,佩玉的少,劍拔弩張得仿佛要在這高樓開打的架勢,是顧小燈的開門打散了硝煙,讓這肅穆的寂靜中透著股烏泱泱的詭異熱鬨。

顧小燈像誤入鷹群的鬆鼠,懵了一瞬便扯下腦袋上的小麵具蓋住臉,留下一雙亮得驚人的黑嗔嗔眼睛。

不知是麵具還是心理緣故,他有些喘不過氣來,與門口披著鬥篷、白衣紫帶的蘇明雅對視了一眼,忽然之間有些恍惚。

顧瑾玉和葛東晨都變得更高更壯實,蘇明雅比從前高些,卻依舊清臒,當年好不容易養出的幾寸健氣蕩然無存,眉目之間與氣色之中又縈繞著病氣。

顧小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們十五歲那年,蘇明雅因重病被接回蘇家,又因分彆月久而召他來此地私會。

那時是他在門口,蘇明雅在門內,蘇明雅如此刻一樣頂著沉屙日久的病弱容顏,見到他先笑起,而後伸手,彼時十五歲的顧小燈便主動箭步上去。

如今顧小燈後退,砰的一聲又把門關上了。

蘇明雅伸出的手垂在半空,顧瑾玉站到麵前,高大的身形擋在門前,蘇明雅原地不動,腦海裡卻烙印了方才所見的一麵。

顧小燈依舊如記憶中纖細勻稱,明媚綺麗。

他在這新春裡將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兩條因為使力過度而白裡透紅的小臂,穿一身青柳色的新衣裳,戴一方展翅的麵具,像一隻銜著柳葉從天儘頭飛回來的飛雀。

時光在他身上紋絲不動地凝固了,他依然保留著讓身邊人一塊變明亮的特質,依然是一束澎湃的陽光。

記憶中桃花源一樣的廣澤書院是陽光照耀下的避世孤島,此刻沉寂晦暗了七年的明燭間也因為明燈複點而變回了應有的娛情意味。

蘇明雅胸膛中灼灼。

神佛之下,黃泉之上,紅塵之中……他這曠日持久的長夜終於結束了。

身後蘇家侍衛的手全部按在劍柄上,直到蘇明雅表麵沉穩地收回手,氣氛才稍微緩和幾分,他不提顧小燈,反而朝顧瑾玉說話。

“王爺,彆來無恙否?朝中多日不見你,聽聞你急病告假,年關內閣繁忙二十日,眾臣莫不憂心君之貴體。昨日又聽聞君今春謝客閉門,眾卿憂心忡忡,蘇某今早特登門探病,未曾想得部下通報,聲稱君駕臨摘星樓。”

“有勞宰相掛念,顧某無恙,深冬池水大寒,墜了水風寒便重,久病就成疾,既不想見賤人,也不想被賤人見,以免加重了病情。”

蘇明雅不像葛東晨外放,任何人到他麵前似乎都見不到他的壞模樣,他於人前永遠穩定,不戴麵具勝戴假麵。

顧瑾玉則是個見人成人見鬼成鬼的彈簧,私下如何掠奪瘋砍蘇家不提,到了明麵上,和蘇明雅的態勢不像對葛東晨那樣無所保留地濫用暴力。

同是劍拔弩張,但這兩人出奇意外、又情理之中的客套虛偽。

顧小燈背靠在門內,耳畔嗡嗡地聽不太清門外在說什麼,心裡一

片噴泉似的驚悸。

他有些怕。

先前看見顧瑾玉的刹那是被他的體型震駭住,如今看到蘇明雅,卻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吊詭直覺,蘇明雅似乎要把他大卸八塊吞吃入腹一樣。

顧瑾玉到他麵前是一股“彆走”的小心意味,想利用他的前提還知道小心翼翼地哄一哄,蘇明雅卻是一種“回來”的無聲強勢。

他看一眼被他拆得東倒西歪的明燭間,摸摸腦袋瓜,心想,你把我扔給高銘乾、葛東晨他們的時候,和嶽遜誌一起頭頭是道地評斷我色相不好的時候,你才不是今天這副模樣。

你自己不要我的啊。

恍惚了一會,顧小燈越發覺得昔日戀侶是今日狗屎,往日的棲息地是今天的馬蜂窩,蜂蜜刮掉了,剩下滿地的蜂刺。

他忽然對拆“家”沒了興趣,要拆的話或許得去拆蘇明雅的腦子,那才解氣,那才正源。

顧小燈剛想走,門外的顧瑾玉便恰好輕喚了他:“小燈,想去彆的地方走走嗎?”

他戴好麵具扒開門,不看蘇明雅那撥人,麻溜地挪到顧瑾玉身旁,顧瑾玉也用高大的身形擋住他。

顧小燈聽到蘇明雅平靜溫和的邀請:“今日得緣,蘇某訪過顧家,不知王爺可願光臨蘇府?恰好君之五弟顧守毅正與四王女一同回了蘇府。”

顧瑾玉擋著人,隻低頭看他:“你想去嗎?”

“啊?”

顧瑾玉忍住想摸摸顧小燈的手,知道蘇狗舞賤意在小燈,姓蘇的爛種不過就是想讓顧小燈前去蘇家。

蘇雜種同顧小燈“在一起”的四年裡,顧小燈一次也沒有去過蘇府,至多就在這明燭間的窗台上眺望底下不遠的蘇府。

顧小燈與蘇家其他的人也沒有見過麵,但蘇家本家的蔑視還是穿過了無形的屏障,紮在他的周遭。

顧瑾玉想替顧小燈回絕,但還是得問問小家夥。

他輕聲再問呆住了的顧小燈:“你想去嗎?我在你身旁,你想去哪都好。”

顧小燈眼睛滾圓,也意識到了醉翁之意不在酒,趕緊拉過顧瑾玉的胳膊往外走,他的手太小,顧瑾玉的臂膀又過於結實,單手拉不住就成了攬。

“我不要。”攬不動,他推著山一樣的顧瑾玉哼哼,“顧森卿,咱們去彆的地方吧,來的路上我看到有另一座很高的樓,我想去那看看。”

顧瑾玉僵硬得由著他推,卡殼的車一樣刮著地麵:“好……咱們走。”

“咱們”,多麼動聽的稱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