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章(1 / 2)

萬人嫌落水後 今州 12395 字 9個月前

蘇明雅這身衣裳一脫,在顧小燈心裡便留了個畫皮的吊詭稱號。

那麼大麵積的刺青,看一眼他便頭皮發麻,蘇明雅一鬆手他便魚一樣咻到熱泉的角落去,隔著重重霧氣,不是很敢靠近。

蘇明雅大抵也覺得自己失態,默默不說話,隻靠著背後玉石遙遙看著顧小燈。

他等顧小燈憐惜,等他再度心軟。

即便這途中暴露自己的不堪也沒關係。反正他在顧小燈心裡已然不是當年的高潔。

從前顧小燈喜歡他的明麵,他便要顧小燈如今來接受他的暗麵。

鈴聲在水下不時悶響,顧小燈背對著他不做聲,腦子裡還停留著滿目曼珠沙華的衝擊畫麵,他想象不來刺青前與刺青時的苦楚,隻覺得溫水祛不去渾身的戰栗。

他感覺到了強烈的乞憐,他覺得這又荒謬又不公平。

顧瑾玉吐了滿牆血要他心疼,蘇明雅刺了半身青也要他心疼。葛東晨拿碧綠的淚眼對他,顧守毅帶著哭腔要他不棄顧家,冤有頭債有主,病有醫傷有親,這些傷害過他的人一個個來薅他,而他下意識確確被薅,實在是可惡倍上加倍。

他從前就在共情他們,關切關懷擔憂掛念,當他們是獨一無二的親友,可真心換了什麼,狼心狗肺挑上秤杆,所稱儘是自私自利。

人人敞開被冷酷世道重創得千瘡百孔的身軀,要他修補裂痕,要他同情憐愛……他難道是瓶漿糊嗎?糊一糊就能讓這些瓷器的裂痕消失不見的?

顧小燈猛吸一口氣,閉上眼潛入了溫水裡,腦子裡咕嚕嚕的,他抱膝蜷起來回想當日掉進冬池裡的滋味,想起當時那水麵結了層薄冰,一腳踩空掉進去時沒有先感覺到水的柔軟,而是碎冰的鋒利。

他恨恨的,又躲在此刻溫熱的泉水裡藏眼淚。

水流忽然傳來異動,顧小燈正想鑽出水麵,就被蘇明雅揪住了。

“唔?”

他鼓著腮幫子要掙開他,蘇明雅卻不由分說地把他壓在水底,顧小燈一睜眼就看到水中漂浮的長發,眼睛在溫水和青絲夾擊下酸疼不已,懷疑蘇明雅要把他再一次溺死。

蘇明雅附過來,卻是抱著他渡氣。

顧小燈腦子裡嗡嗡作響,如夢如魘的,又推又打的,還是沒得奈何,不多時注意力歪歪扭扭地想——

這混蛋親人的功夫怎麼倒退了。

太差勁了。

*

顧小燈原以為上元節一過去,蘇明雅就該重投他的染缸,誰知他卻像紮根了一樣,天天守在這一隅。

蘇明雅白天總要揣著他,禮佛也好,看書也好,袋鼠揣崽一樣抱著,看書時看不專注,沒看幾頁便要低頭朝他討親,顧小燈怎麼躲都不成,隻得想象自己被狗啃了。

也不知道怎的,蘇明雅如今接個吻總磕磕絆絆,在顧小燈的時間尺度裡,這人不久前還是個親人高手,這會親得這麼笨拙生澀,一點都不舒服,讓他感到頗為意外。

顧小

燈被他纏得煩,想要跟他討點醫書和藥物來擺弄,暗戳戳做點小東西,誰知被蘇明雅斬釘截鐵地一口回絕:“沒得商量,你往後不要沾醫術。”

“為什麼?!”顧小燈大為不滿。

“我知道你身上的血不同尋常。”蘇明雅撥開他的衣領,冰冷的指尖貼著他的脈搏,“你再往醫術上深究,勢必又要抽自己的血試驗,可你受傷破皮都比常人愈合緩慢,藥物又無用,太危險了。”

顧小燈粲然的眉眼當即垮了下來,相當不高興地耷拉了。

蘇明雅還捋起他左袖,看他左臂上那道經年的舊傷疤,那是當年嶽遜誌挑釁作惡時讓顧小燈受的傷,傷口反反複複不得愈合,蘇明雅當年以為是他身嬌體弱,愛說他嬌氣便是從那時開始,後來方知實情,心中鈍得一塌糊塗。

他撫摸著顧小燈那道舊疤,沉默須臾,到底還是忍不住輕問:“你當初醫治我,流了多少血?”

顧小燈還生氣著,根本不想搭理他,便悶悶不樂地不看他。

他壓根不知道,大抵也不太理解蘇明雅、顧瑾玉等人發現身體裡曾流淌過他的血時的震撼。

在他們看來,飲血不亞於啖肉,顧小燈溫熱的一部分奔流不息地流淌在他們的血脈裡,他組成他們的生命,拯救過他們瘡痍百孔的身軀,此後每一聲呼吸,都是顧小燈賦予的延續。

愛戀之中輔加再造之恩,意義厚重得遠超顧小燈能承受的範圍。

蘇明雅抱著他一遍遍地輕問,顧小燈被纏得受不了,沒好氣地飛了他一個眼色:“不記得了!”

小孩一樣。

蘇明雅摸著顧小燈因不高興而隱藏起來的梨渦,心想,他就是在這個小孩日複一日的哺喂下得來的短暫康健。

“真的不記得了?”

“我又不會特地去記住放了多少次血,想做就去做了!記不住就是記不住了。”

蘇明雅心想,那便是很多次,兩年時間,數不勝數。

他好生氣,不讓他學東西,便氣得毫不掩飾,眼睛都變亮了一個度。

蘇明雅越發病態地抱緊他,不多時喉結滾動,顧小燈也感覺到了,氣焰頓時低下來,僵硬地一動不動。

蘇明雅伸出右手給他,低聲地咬他耳朵:“你那麼想學醫,為什麼不給我診脈。”

顧小燈要從他腿上起來:“你先冷靜點……”

“我夠冷了。”蘇明雅抓住他扒拉著桌案的小手,又問他,“你為什麼不焐我的手了?你從前每到我懷裡來都會第一時間貼著我的手,問我如何又如何。”

顧小燈此時不敢動彈,他自在明燭間再見蘇明雅,光是觀他臉色,就發現他病得不輕,身體不必說,心裡也變態極了。

不然也不會見了一眼就回避,這個人,怎麼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他無措了會,斟酌著說:“有的是人替你焐啊。”

“沒有。”

“怎麼可能沒有!”顧小燈移開重點,蘇明雅要他繼續無微不至地

喜歡他,他隻得反去啐他,“我不信這麼多年蘇公子身邊沒人,你又養了長得像我的倒黴蛋,你怎麼老去霍霍無辜人?”

蘇明雅似乎生氣了,撥開他的衣領恨恨地咬他側頸,顧小燈又怕又驚,冷汗透背,末了隻聽得他沉沉的不悅和局促:“沒有就是沒有。?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顧小燈心裡直啐,淫棍!裝什麼裝!

被關四天後,這無窗地總算迎來了第一個外人。

彼時顧小燈正百無聊賴、生無可戀地讓蘇明雅揣在懷裡,擺弄一些他搜刮來的名貴但無趣的玩意,偽竹院的門外忽然傳來輕輕一聲叩,蘇明雅應了聲進來,便有卷簾風動。

顧小燈當來的又是那些啞巴一樣的仆從,但等來人停駐在八步開外,他抬眼一看便愣住了。

堂中站著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瘦削精瘦,約莫高他半個頭,一身刺客似的裝扮,頭發一絲不苟地束進發冠裡,五官仍是有些幼態,神情卻十分肅殺正經。

顧小燈對上小青年的眼神,他呆呆的,對方卻像是司空見慣,隻是簡單冷漠地掃他一眼,繼而向蘇明雅抱拳:“主子,您找屬下有什麼吩咐?”

蘇明雅把顧小燈抱高一點,讓他更仔細地看清二十二的蘇小鳶:“小鳶,你看。”

蘇小鳶無動於衷地又掃了顧小燈一眼,答道:“主子養得好,這個也很像。”

顧小燈:“……”

“這個小朋友喜歡結交朋友,在我身邊總恃寵而驕。”蘇明雅沒解釋,不輕不重地捏顧小燈的耳垂,“你也來幫我哄哄他,逗他開心一點。”

蘇小鳶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轉瞬又認真了:“是。”

他看向滿臉複雜的顧小燈,公事公辦地認真發問:“小公子,要怎麼做,您才能開心一點?”

顧小燈難以將眼前這個一板一眼的刺客,和當年廣澤書院中笨拙愛臉紅的小少年聯係在一起。蘇小鳶以前那麼靦腆愛笑,圓頭圓眼討人喜歡,現在他這般模樣和肅殺氣質,顧小燈要是在大街上遠遠遇到,定然扭頭退避三舍。

蘇小鳶又重複問了他,顯然是把這種無聊的事當做鐵任務,一副不完成就在這裡候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顧小燈討厭看蘇明雅為難彆人,隻得隨便說一個:“那你笑一個吧,我就開心了。”

蘇小鳶的眼睛緩慢地一眨,短促地揚起唇角,詮釋了何謂生硬的假笑。

顧小燈沒由來地感到神傷,正想多說兩句,蘇明雅就小氣地把他扣進懷裡:“可以了。”

不止不讓他見人了,蘇明雅還取了毛茸茸的大耳朵帽蓋住他的耳朵,將他鎖在懷裡不給說話也不給聽。

顧小燈心裡氣翻了,掙出腦袋想說話,張嘴就被蘇明雅親,隻得悻悻地咬他一口,撇著嘴不吭聲。

蘇明雅珍重又輕浮地揣著這麼一個人,渴死之人懷抱最後一捧綠洲,片刻離不得一樣,然而他一抬眼看向蘇小鳶,眼神又迅速從溫情褪成冷漠。

他寒著聲音問:“顧家那邊還不消停?”

蘇小鳶輕聲答:“顧家的人仍在到處搜。東區和郊外都被搜完了,昨夜還有一批疑似顧家的暗衛潛入蘇家主宅??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三小姐手下的死士都折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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